/ 他根本不信公子聿的话。但公子聿所言,提醒了他上次以神识跟踪沧巽到十万深渊赤水宫,所听到的沧巽和傩颛对话中,提到了一个预言,即沧巽注定会死于夔之手。
摒除感情因素,仅从理智上考虑,沧巽还真有可能提前悉知了预言,因此找到了夔。那么,为什么沧巽没有提前扼杀他……几万个日日夜夜朝夕相处,他对沧巽生出了恋慕之心,为什么沧巽对他感情的转变接纳得这么迅速?
关心则乱,越细思,越刺痛。
夔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瑹琈宫的,坐在床沿发呆。
他所在的无名岛极偏僻,从未有仙人足迹踏入岛上,沧巽本是魔,也没有任何理由随便跑来昆仑墟,还精确地找到了无名岛悬崖峭壁上的山洞,救出他。
夔豁地站起身,紧紧握起双拳。
他快步踱了几个来回,末了下定决心,对着庭院中的冰雪出了会儿神,返还室内坐下,如泥塑木雕一样静止不动,使出追踪之术,心斋坐忘,神识自由。
夔的功力今非昔比,一个弹指间,神识就来到了沧巽的身边。
明亮的淡红色天空,在暗沉的室内投下光晕,沧巽正在傩颛的书房中。
夔一来就听到了关键信息。
“青冥洛君知道他的存在了!”沧巽紧皱双眉道,模样十分烦恼。
傩颛斜靠在窗台上,一点没有感同身受的样子,轻描淡写劝道:“迟早的事。”
沧巽冷冷道:“你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傩颛摊手:“青冥洛君除了千方百计地拉拢他,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沧巽骂了句粗话,怒道:“那就是我担心的!洛君老儿肯定会挑拨离间!”
傩颛说:“淡定,洛君能知道什么呢?你杀了燕玄季,抢走幽燕,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北冥之鲲,燕玄季,传闻中和方壶山山神太峰考曾有过密切的关系,二人似乎是夫妻反目成仇。燕玄季亦是夔的生母。
那一刻,夔脑子轰然一声,陷入恍惚,无法做出反应。他们还在继续说话,声音也继续传入夔的神识中。
“论心机城府,洛君老儿不在你之下,这么多年了,他肯定一直暗中在查,要是他把这些告诉了夔,我——”沧巽脸色有些苍白,做了个颓然无力的手势。
傩颛道:“燕玄季生了太峰夔,对他没有养育之恩,何况当时情形凶险,不是你死,就是燕玄季死,太峰夔就算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者,你不是把幽燕又给了太峰夔么?里面的光明逍遥法你没占为己有,已经是仁至义尽。”
沧巽用力抹了把脸,像是要把污垢抹去一样,低吼道:“别用魔族的思维衡量!再说光明逍遥法是正统仙法,我拿了没用。燕玄季死前是鲲的形态,我没能见到真人真容,也没做任何交流,不知道燕玄季怀孕了……”
她有点语无伦次,神情懊恼:“天道是跟我作对吗,燕玄季怎么会是夔的母亲,太峰考明明和燕玄季是仇敌……”
沧巽对这一点无论如何想不通。
正以神识倾听观看的夔感到冰铁一样的寒冷,一点点浸入内心,令他几近窒息。
他发现,沧巽在意的是这件事会对她和自己之间关系造成的影响,对杀了燕玄季本身没有抱任何悔意,哪怕燕玄季是自己的母亲。
傩颛的声音轻飘飘的,带了一丝诙谐:“说到底,是你自己当年多管闲事,不征求我同意,非要把那个小孤儿从山洞里抱出来,你当是乱捡魔兽回家养吗?他生下来即不老不死,关个上万年都不会出事,还不会被青冥洛君发现,这就是所谓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沧巽恼火道:“你该感谢我发现了你的计划!我不把他抱出来,你岂不是真的要把人关到昆仑墟末日?”
傩颛摸了摸下巴:“嗯,也是。得亏你让他对你死心塌地的,不然还真是个大麻烦。”
……
夔被炸得意识空白,过了很久后,才发觉追踪法术中断了,神识回到了身体中。
他跪倒在瑹琈宫寝殿柔软的地毯上,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一切。
沧巽和傩颛对话在他脑海中不断乱序闪回,其中蕴藏的陈年旧事,以及背后的秘辛,让夔无法接受。
夔全身发抖,心脏一阵阵灼烧,痛到极点。
他双目含泪,喉头发哽,喘息很久后安静下来,神态脆弱,似乎被彻底击沉。
囚禁他的是始魔傩颛,包庇傩颛的是沧巽。
杀了他母亲的人是沧巽,抚养他长大的是沧巽。
他的师父,姐姐,恋人。
青冥洛君此时正在大昙华宫自己的寝宫内午休。
玄牝仙身为他的心腹和星官,照例在外间待命。她执笔在纸笺上写下一行行衍算文字,桌案上摊放着各类星图,端的是精细无比。
外面响起了侍卫致礼的声音,一个人走了进来,左右张望。
玄牝仙起身,朝来者行了一礼:“聿姬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