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弋阳是个可靠的盟友,是无动山庄强大的助力,若他能夺回北方犬族的统领权,我们对抗仇敌的胜算会增加很多。”
今天的夜雨比昨天的温柔,少荻和五邝在灯下展开讨论,她精神振奋了些。
外面守夜的妖族侍卫们开始换班,一个侍卫打着伞,提着风灯,从连接两边悬山建筑群的宽大石桥上经过,穿行在既有雨又有云雾的夜色中,打了个寒噤。
忽然,一个非常轻的东西从他旁边往下落去了,侍卫凭着妖族敏锐的直觉,急忙探出阑干,提起风灯向下张望。
什么都没有。
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但最近山庄处于高度警戒,他向值守负责人报告了刚才的情况,那边派了几个擅长轻身术的同僚在山崖间查看,没有发现异样,于是众人放弃追查。
谁都没有注意,一个身影像肥皂泡一样轻而无声,飘落到了崖底墓场。
那是一个年轻女士,黑发光密潋滟,发梢如火焰点缀,双眸赤红,仙姿魔态。
——正是无明魔子沧巽。
沧巽踩着铺满厚厚白沙的地面,朝五雩的灵柩走去。
她像个夜游的守护神,经过之处,附近妖骨纷纷亮起了微光,萤火似的光点随她浮动,跟在她身侧。
沧巽低声笑道:“你们好,我大概算是你们第一位祖先的母亲?不过,这里也有我上一世留下的遗迹。”
她望向不远处,那里有一具比其他妖骨都庞大的骨架,在云雾中像座空灵的山,那是另一个她自己——五昶的遗骨。
沧巽不甚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她打开灵柩,五雩躺在里面,宛如睡着了一样,几点萤火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安详的五官。殓服是古代样式,华贵精细,织锦缂丝,层层叠叠,与他英武轩朗的气质很般配。
“抱歉,我要借用一下你的法身,希望你来生也生在无动山庄。”沧巽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她恢复记忆来,第一次真心的笑。
她伸出手,轻轻拂走停留在五雩身上的萤火,随后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托出一枚金灿灿黄澄澄的东西,如真珠如美玉,瑰丽非凡,瞬间照透了四周的迷雾。
沧巽仿佛在向五雩解释:“这是气运之精,第一只五蕴兽的妖丹。”
她松开手,气运之精兀自飘到了五雩上方,静静旋转。
“天道交感,降雷火于西极之泽,蕴此宝物,名气运之精,它象征天道的恩泽,五蕴兽第一个祖先,五蕴的法身来自于亓邻真仙的蛋,融入了我和……”沧巽暂停了下,想起了什么。
她若无其事地接下去:“气运之精则成为了五蕴的妖丹,第一世的灵魂、人格和记忆也储存其中。”
沧巽顿了下,缓缓道:“是时候与我重逢了,五蕴。”
气运之精释放出涟漪般的光芒,一波一波,如潮水将五雩的躯体淹没,在绚烂的光芒中,五雩的躯体飘了起来,发生了奇特而令人骇异的变化。
那具法身的时光仿佛在飞速溯洄,形貌从壮年回到了青年,再从青年回到少年、儿童,最后越缩越小,竟化为一枚元胎,将气运之精完全包裹住。
紧接着,元胎开始一点一点,重新生长,新生的小手小脚有了,五官初见雏形,胎动化为稚嫩的心跳与呼吸,一片冷寂的墓场,竟充满了磅礴的生命气息,波澜壮阔。
沧巽轻声吟咏:“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她的话出自《华严经》觉林菩萨偈,此时念来,超凡脱俗。
话音方落,那个刚出生的宝宝睁开眼,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沧巽笑了,捞过宝宝,嘘道:“小点声,五蕴。”
宝宝捏着小拳头,望着沧巽,继而咿咿呀呀,蹬腿摇手,发出了嫩生生的笑。
沧巽捏捏他的小拳头,道:“欢迎回来。”
原先五雩法身没了,灵柩已是空空一片,唯剩华美的敛服。
沧巽拿起殓服的内衬,用柔滑舒适的布料仔细裹好了重生的五蕴宝宝,单手抱稳他,合上灵柩,施了个障眼法,免得以后被人发现。
临走前,沧巽想起了什么,绕了个弯,返回到了五昶那具庞大的遗骨前。
沧巽摸了摸下巴,自语道:“说起来,我至今还没什么趁手的武器……”
五蕴不安分地伸出小手,想去够沧巽的下巴,沧巽明白他的意思,轻笑一声,随手一挥,折了五昶的两根肋骨。
“好,也送你一件。”沧巽说着,将两根肋骨缩小成巴掌大,揣进兜里。
四周的萤火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多,聚集在他们身边,像是在注视着他们一样,光芒闪烁不停,宛若银河。
“对你的子孙们说再见吧,五蕴,各位晚安。”沧巽心情很好地拿起五蕴的小手,冲周围招了招,抱着五蕴,转身消失在了云雾深处。
萤火们摇摇曳曳,回到各自的妖骨中,缓缓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