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从田钺再度发烧开始说起。
外伤的康复,是要经历一番炼狱的,田钺浑浑噩噩,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才能动弹。他浑身燥热,喉咙干渴,但第一件事,不是去喝水,而是摸到了脸旁边的药膏。
身后还是疼,他得自己抹药,他得快点好起来。咬着牙把药膏在内外都涂抹均匀,他勉强撑起上半身,看了看四周。
果然,真的是什么都没了。整个地下一层,成了空壳,他自己,则连衣服也没得穿。
这个惩戒,算很严重的了吧。抓了抓头发,田钺表情麻木地这么想。但很快,他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他想驱散这种莫名出现的,恐怖的空白,但不知为何,反而被空白反过来吞噬了许多刚刚要滋生出来的情绪和感觉,甚至还包括对其的本能恐惧。
这种时常无法思考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不是几个小时,几天的那种久,而是大约一个月,是他被抓回地下室之后受困于此的时间的整整一半。
起初,头脑的时常性断电,让他没办法顺利进行很多事情。有时候,他洗着洗着脸,就站在原地开始发呆,水顺着下巴滑到胸口,然后毫无阻碍,一路滚落到脚踝。有时候,他吃着吃着饭,就没了半点食欲,没办法再咀嚼一口,直至饭菜被放到冰凉。有时候,他半夜醒来,会长时间就那么看着天花板,黑暗中,他保持着骇人的沉默,嘴唇翕动几下,然而一语不发。
是的,他连话,也不会说了。
最先发现这一点的,是白已然。
答应自己的仲父会偶尔过来看看情况免得出大事,结果才没过多久,大事,就已经出成了这个样子。
看到赤裸着身体蜷缩在床垫上的田钺时,他觉得自己连头发根都要竖起来了。那是一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悚然,为了赶快驱散这种恶鬼附体一般的恶寒,白已然抬手攥住铁栏杆,摇晃了几下,冲着里头喊了好几遍“田先生?!”。
田钺不是没听到,他只是脑子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他才感觉到思考能力回来了一些,翻身起来,他看了看外头的年轻男人,就那么光着身子,走了过去。
那副模样的田钺,让白已然看得心里都紧成了一团。
一个人,不管是狼种,还是猿种,一个受过教育,懂得廉耻,明白善恶的普通人,有血有r_ou_有自尊,怎么可能眼神空洞,毫不在意周身上下不着存缕,就这么走到一个根本谈不上熟悉的人跟前?!
“田先生,到底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白已然反复询问,他知道田钺能听懂他在问什么,他也知道对方是想要回答的,然而缺乏血色的嘴唇张开了几次又都重新闭上,最终,田钺放弃了,他看了一眼白已然,就又重新回到了床垫那边。
那天,是一向对于这个位高权重的兄长敬畏避让的白已然,有生以来,头一回,当面锣对面鼓地发了脾气。
“大哥!你不能这样!他不是狗!到底犯了多大的错?!你怎么能连衣服都不让他穿?!本来不是还挺好的吗?!现在为什么这样?!”
白未然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看着居然敢冲着自己嚷嚷的弟弟,觉得怎么看都是一条弱弱的小狼崽冲着狼王之王嗷嗷乱叫,根本都懒得生气,他重新将视线放在手里的笔记本电脑里的各种数据和图表上。
“我没空听你的‘狗权宣言’,滚回家去。”冷漠低沉的声音命令着。
“你!”心里确实在怕,怕到膝盖都发软,指尖都发抖,就算自己和这个人是堂兄弟身份,但他毕竟也是个如假包换的臣下阶层,中间还隔着王君,他居然敢发疯冲着帝君挑衅,若是在过去,怕是早就被拖出去埋了吧。
“怎么?需要我叫人送你?好大的架子……”挑了一下眉梢,白未然仍旧眼也没抬。
对面气鼓鼓颤巍巍的大男孩沉默了十几秒。
终于,还是爆发了出来。
兄长的傲慢让他崩溃,田钺的境遇让他崩溃,骨子里从父辈那儿继承来的善良和正义感也让他崩溃,种种缘故层层叠加,他的临界点就此崩塌,引信点燃了头脑里的火药,他真的,彻底急了。
“哥!田钺不是你的鬻犬!他罪不至此你心里清楚明白!!就算他罪孽深重,你也不能这么对他!我鹿爸在外头呼吁鬻犬也该有基本权利,你在家里跟他唱反调!我知道你不拿他当回事儿,可他跟我爸礼成二十五年了!他早就是白家一份子了不管你认不认!!他是臣下,我也是臣下,可作为一家人你就是不能当我们说话跟放屁一样!!你以为当狼王自身厉害就行了?你总得有点良心有点同情心有点儿最起码的善心吧!!!要不你怎么服众?!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服众?谁有一点儿不同意见你就干脆捏死一只蚂蚁那样除掉人家就算完事儿了?!!”
白已然慷慨陈词,但对面的男人,却似乎压根不在乎,不想听,半个字都没往心里去一样,只是扣上笔记本的屏幕,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慢慢抬起头看,与情绪激动的弟弟四目相对,一脸的漠然。
这种高傲,是刺伤一个人的最佳途径。
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把底气用完了,白已然眼圈开始发红,声音也开始发颤。
“哥……你到底要把他折磨成什么样才满足?啊?你去看看他现在的情况了没有啊?!他跟行尸走r_ou_一样,连话都不会说了你知不知道啊?!你总不会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