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得瑟:“我这个人呢,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不太受客观条件限制。不会用刀,我有牙,啃出来也没什么差别——做人总得善于利用资源,好好享受生活。”
他含笑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爱讲大道理的?”
她懒洋洋道:“这也算大道理?多明白的事儿。如果梨子都要用刀削,没手的人就不吃了?买不起刀的人也不吃了?——我反正没那么优雅的,没手了我有牙,没牙了我有眼睛看看花儿,看不见了我还有耳朵听听天籁,听不到了起码皮肤还能感觉清风徐来,要是感觉都没了,好吧,我起码还能想象一下——什么时候大脑死亡了,老人家不在了,好,认输——应该也不算输。”
云生拍她:“嗯,好,你就是个响当当的铜豌豆,万寿无疆,活成千年老妖精。”
她笑:“谢您吉言,但愿吧。不过——”她翻身坐直了,看着快啃完的梨子,问:“问个问题啊,如果马上世界末日了,剩的时间不够你吃完手上的苹果,你会怎么办?继续吃这苹果,还是换个别的吃?假定眼前有许多你从没见过的水果。”
云生笑:“当然继续吃苹果。”
她看着他,问:“为什么?”
“傻小孩儿。”他微笑:“我喜欢吃苹果,况且是千辛万苦才削好的,我得吃完不是?”
见她低头笑,他又问:“你呢,小孩儿?”
太真拈起一颗葡萄扔嘴里,心不在焉地道:“不用想啊,我肯定扔了梨子换别的。”
他抽一张纸巾递给她,叹气:“唉,就知道你没定性。”
她微笑:“我是理性人嘛,梨子吃了那么多了,边际效用早减得很低了,换个没吃过的,第一次尝试,边际效用高。我这算是把资源配置到最有效率的地方。”
他洗了手,捏她鼻子,笑:“常有理。”
她手上湿淋淋的,抓着他的手掩住脸,静静地缩在他怀里。
云生只觉得手心温热濡湿,要拿开看,却被她死死按着。他心里明白,禁不住鼻子一酸,微笑道:“傻子,哭什么?”她也不放开手,只是又往紧里凑了凑,若无其事地说:“你要走了啊,怎么着,也得送两滴鳄鱼的眼泪不是?”
他笑笑,将脸贴到她头发上。她的头发细且软,有晴天里洗发水留下的气息,额头细细一层,不知道是汗还是泪,蒸得溻透了刘海。屋子里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声。远处的家属区有人练习古筝,一轮紧似一轮的刮奏连着大搓,急雨一般回旋不定。
眼角的余光瞄到表,粘稠的空气仿佛才化开了一点。云生定了定神,故意低声笑着说:“十点半了,小孩儿,一会儿姚远宿舍关门了。”
她的脸一下变得滚烫,耳朵都是红的,眼皮在他手底下轻轻颤动。云生愣了一下,轻轻在她眼上揉了揉,笑,“傻孩子。”又伸手拧了一下她鼻子,低声说:“走,我送你过去。”
太真一路都歪着头假装看月亮,云生看她,她故作镇定,不留神几乎撞到墙角上。云生到底忍不住拉过她,揉揉她头发,笑着摇头:“你呀,你这脑瓜儿里都装的是什么?”
她咬一下嘴唇,瞪着他,有一点气急败坏,道:“都是你带的,我现在满肚子坏水儿!”
云生愕然,随即笑得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都明白,只是离别在即,说知道,说懂得,都太煽情,只好当作一场调侃。而她的嗔怒也不过一瞬,见他笑,便也撑不住笑出来。
后面的周末他们都忙起来,很少再见面,只是偶尔打个电话。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七月。他走的前一晚,又接到她的电话,问:“如果我看上别人了,你会怎么办?”
他微笑,说:“嗯,问问你是不是想明白了,如果想明白了,决定了,就祝福你们。”
那丫头仿佛有点失望,说:“就这样啊?”
云生笑:“那你希望我怎么办呢?”
太真十分不含蓄地诱导:“难道你不想狠狠揍他一顿么?”
云生大笑,问:“难道你希望我狠狠揍他?”
太真道:“可能会。”
云生道:“如果你希望我揍他,那说明你不爱他,你不爱他,自然还会回来,人空欢喜一场不算,失恋前还要挨一顿揍,也太可怜了。反过来,如果你爱他,我揍了他,你只有比他更疼,而我又比你更疼,我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
那丫头无言以对,悻悻道:“明明你才是常有理。”
他笑,温声宽慰她:“小孩儿,别乱想,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通电话。他到北京后,她开始复习备考,经常关机。只在q上聊了几次。而他到法国的第一天,便收到她的邮件,只有寥寥数语,却砸得他眼前一黑。
“谢谢你的君子协定,谢谢你给我选择的自由。不用再联系我,我要换一种水果了。”
从此他再没有来自她的消息,电话不通,短信、e-、即时消息都不见回复。直到9月份开学,他才知道,何太真早已办了退学手续,不知所踪。
如同一场梦,何太真就此从他的生活中蒸发。他坚持给她发了很久邮件,却始终不见回音。
想一想那次她给他做的选择题,云生知道,她的失踪,蓄谋已久。
小舟从此逝
杨素最后一次见到何太真,是在篮球场。
那次女子篮球赛,他班上的队员差了一个,就给何太真打了个电话。本来没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