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去了长欢楼,门口并没有念安晒太阳的身影。于是他干脆闯了进去, 在有人阻拦时扔下了一片金叶子,便再也无人拦着他了。
他走上了二楼,去敲念安的房门。
半响,无人来开。
沈默心中有些急切,试着推了推,发现房门并未锁上,门一开,屋内的味道就散了出来。
沈默皱眉,走过去把窗子微微开了一条缝隙,随后向床上看去。
念安正躺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在熟睡。
沈默伸手去拽念安的手腕,却被入手的瘦削所惊异到,不过几日,念安竟已消瘦至此。
念安被沈默拽着,这才把脸从被子里探出来,看到他,虚弱的笑了笑,“我还以为是哪个去而复返的客人呢,怎么是你,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沈默伸手把怀里的银票、碎银、金叶子全都掏出来摆在念安面前,问他:“这些够不够给你赎身?”
念安一愣,捏起一片金叶子看了看,道:“你,要给我赎身?”
沈默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念安抬手捂住眼睛,仰面躺在凌乱的被褥上,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手掌下就有眼泪流了出来。
半响,他才不笑了,却没有再看沈默,只是轻声说:“我不想走,这里挺好的,快活,也自在,你要是为我着想,就把这些钱留下,刚好我最近缺钱的紧。”
沈默没出声。
念安这才把手放下,脸上又是无所谓的笑容,“怎么,失望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自小在这长欢楼长大,从骨子里就歪了,坏了,走不掉了。”
沈默摇了摇头,黑眸里一片沉寂与不忍,奈何被黑纱挡着,念安什么都看不到。
念安起身,把那些银票、金叶子仔细的收了起来,又出声赶沈默:“你走吧,这些钱,就当你我最后的告别礼,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沈默唇角抿了起来,念安已经又躺了回去盖着被子睡觉,不再理他了。
沈默转身时,却听念安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传了出来:“假瞎子,情爱最是伤人,快活才重要,你可不要……陷进去。”
从长欢楼里出来,沈默心里更加空空荡荡。
他仿佛在念安身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这么想着又自嘲一般笑了,他大概比念安都不如。
出了烟花巷,就热闹起来,终于像个白日里的城镇。
哪怕榆溪城灭城、哪怕异军突起,这街市该热闹还得热闹,不然能够如何,不活了吗?
敌人还没踩到头上来,他们就得继续为了生计奔波。
走过一处成衣店,有人与沈默擦肩而过时,竟撞了他一下,沈默一个踉跄,侧头看上去,只隐约看到一个侧脸,他立刻回头,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那个侧脸……
很像是曾经在榆溪城被发疯的侍卫踢下城墙的侍卫清意……
难道他当时并没有死吗?他又是如何来到了九重?
沈默在找不到那人的身影后只得放弃。
也许是念安带来的刺激,也许是沈默于心不甘。
回了帝宫,他本向着窥极殿的脚步一转,又去了光烬殿。
这一次光烬殿外把守的重兵已经散去了,沈默终于又看到了窥极殿大开的殿门。
许是最近被阻拦的多了,他走上光烬殿的台阶时,甚至有些迟疑,但一直到他走进了殿门,也没人再阻拦他。
站在殿门前,沈默深吸一口气,就走了进去。
却没想到空荡的正殿前,御座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袍,五官明艳,不是凛暮。
沈默抬头看他,那人撑着手臂低头看向他,随后轻笑:“我等你很久了。”
声音如清泉击石,霎时好听。
沈默不动声色,那人却已经从御座上走了下来,站在了沈默面前。
他身量比沈默高了快半个头,垂下眼帘看向沈默的时候,像是蔑视。
“你就是沈默么?凛暮从外面随便捡回来的国师?”
沈默抬眸看他,心中一颤,这人,居然知道凛暮的双重身份……
那人歪了歪头,转身,缓慢走上御座,再次坐了回去,坐回了那属于当今帝君战的独属位置。
“你听着,我名为昆钰,会是以后一直陪在凛暮身边的人。”
沈默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紧握拳,他控制着自己尽量冷声说道:“不可能。”
昆钰笑了起来,看着沈默的目光像是在看蝼蚁:“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若是没有我帮他从昆国皇宫里逃出来,就没有他的今天,我为了他,被逐出了昆国皇室,他欠我的,如今自是不敢有任何忤逆我的行为。”
沈默想到了入神之时看到的凛暮,拖着断腿一点一点往前爬的凛暮,身后一条血路的凛暮,原来他最后是被这人救走了吗……
昆钰坐在皇位上,高高的俯视沈默,像在看一个蝼蚁:“沈默,我听闻你千机妙算?可那又如何?你可知,这天下间,没有比凛暮自身更懂得这诡辩、推演之术的人了,你可知他娘亲便是前朝国师?若不是他娘亲为了避祸,亲自让位,又怎会有后来那个酒囊饭袋坐上国师之位?”
“你不过是个无名小子,凭着一腔所谓的热爱,你能做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