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灌篮高手》刚开始在电视机里出现,奥特曼还在流行,转糖和面人还没有销声匿迹,小燕子还没有遇到她的五阿哥,街角的风车依然五颜六色的回转着,迎着一群刚从学校解放的孩子们。
这一年,她刚升到初一,还没有拿上市级三好的证书。
在墙壁刷的雪白的办公室里,班主任笑容可掬的摸着她的头,言辞中抑制不住的自豪之情,“这孩子以后会有出息的,大大的有出息阿!你们家长是怎么教出这么听话的孩子的?这不,上个月创新杯数学竞赛拿了第一名,我们学校就她一人得了奖,这以后要保送什么重点高中大学不在话下..”
听了这话她母亲也不由的挺直了身板,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都在,真是倍儿有面子。
在一片鲜花与掌声之中,她眼角扫到办公室的另一对角,那可谓一片愁云惨淡和这里天壤之别。心忧的家长低着头接受训斥,仿佛都是自己的过错一般。聚精会神的侧耳倾听,还是能够听到一些细碎的句子,比如“都上初中了乘法口诀表还不会?那她会什么?是不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智商看有没有问题?”
那边抬起头来是一张泪水模糊分辨不出来五官的面容。
呵,原来是那个小鬼。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于兮?
这个世界便是这样,同一方天空之下的云泥之别。天堂和地狱一线之隔,相遇和相离一字之差。
回家之后将奖状在墙上比划了一番,发现没有多余的位置来安置它了。摆在家中密密麻麻的奖状证书,像一张密集又窒息的网,死死的将每个人的人生撅在手中。
她就是那种走在院子里家长们会纷纷对着自家孩子指手画脚的人。
“你看别人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听话,从来没让人操一点心!你再看你..”或者“你看她期末考试又考了年纪第一,你是怎么搞的倒数?”还有“她是不是又拿奖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争气..”
诸如此类。家长们通常通过比较来产生指责,而不是进步。而大多数同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嫉妒心和自尊心一样,一旦武装上就难以消除行迹。
也有例外。比如这个和自己同一级,却连乘法口诀表都搞不清楚的家伙。
她耸耸肩,继续蹲在院子里一个人折飞机。折好的飞机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弧线,然后直线坠落。有些运气欠佳的纸飞机,一头栽向地上浅洼的水渍之中。洁白的纸上沾染到了尘土和水迹,或者被路过的大人不经意的踩到,整个的扭转变形。
纸飞机向来不是夭折在天空之中,而是在尘土里被埋葬。
“你看我折的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好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鬼美滋滋的拿着报纸折的飞机,歪扭扭的扔上天空,由于报纸很轻,根本就没飘上两秒钟就垂直的落在她的头上,然后坠到她的脚边。
“难看死了。”她捡起地上的白纸,吹了一下上面的灰尘,转身便走,不想理睬这个看上去总是脏兮兮一根经的小鬼。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走了?你是不是拿了什么奖?我可是在办公室听到了,好厉害..”身后不断的传来聒噪的声音,听得她一阵子的烦躁,索性扭过头来,对着跟在屁股后面的小鬼大吼一声,“关你什么事!烦不烦人!”
身后的小鬼被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了,“哇呜——”一声的哭起来,朝自家门的方向跑去。
果然是小鬼。还停留在“任何不如意的时候用眼泪来撒娇或表达感情”这种基础上。
眼泪,总有换不回同情的那天,而人就是在这样的泪水之中长大。
而像朋友这种肤浅的关系,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每次于曳看到于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向他跑来,内心里就涌起一种深刻的无力感。
“有人欺负我!”果然又是这句话。
“没事,有我在这谁敢欺负你。”第一步安抚为上。
“那她为什么不理我?”于兮端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整个小脸通红通红,眼角还夹杂着些许泪光。
“谁?”第二步在于问出姓名。
“水户洋平。”
“阿?”第三步..没有第三步了。这回于曳莫名其妙了,摸了摸于兮的额头,“你是动画片看多了吧?”
脑子都看坏了。剩下的这句于曳硬生生的憋进了心里,以免打击到于兮幼小的心灵。
其实于曳只比于兮大上三岁,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父母常年不在家,他便理所当然的承担了照顾妹妹的责任。
如果没有于曳,于兮会成长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大概..也不会比现在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