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平常勤于政务,偶尔松快松快也是应该的。”
闲话几句,太后就让文帝回去了,上了辇御,文帝的脸色就冷了下来,放在膝上的手也慢慢攥紧了。
他原本还想着等过了冬天天气好了再放释琦返乡,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只是这会儿万寿节已过,往后……
文帝一笑,他险些忘了,年前尚且有一个长至节,距离那时还有一个月时间,虽然到时冷一些,但自己安排安排也不会差了。
释琦和范瑄恢复了以前的相处模式,休沐时就在庄子上聚聚,本来天冷释琦就不大抚琴了,可今天他却突然把范瑄送他的桐木琴带到庄子上来了。
“我不是写了曲子么?”面对范瑄的询问他这样解释,“结尾那儿我最近总想不出好的来,索性我弹给你听听,兴许你有什么好意见。”
范瑄也不犯疑了,帮着他净手燃香,各自归坐,释琦便专心抚起琴来。
一曲终了,释琦问范瑄怎样,他只说好,等到释琦再问他收尾时他就哑了,惹得释琦直取笑他。
“我学这个做什么?左右你会,以后你弹给我听不就行了?”原本范瑄这话只是顺口说的,没想到释琦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他自知失言,想说别的,又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一时急的连汗都出来了。
见此释琦失笑,拿了手巾给他擦汗,“急什么?大冷天的连汗都出来了!”范瑄干笑。
“你也不用避忌,早晚我要走的。”话音才落,范瑄猛然抬头看释琦,一脸不敢置信。
释琦坦然面对,“落叶归根,我不是帝都人氏,早晚要返乡的,难道不是么?”
范瑄握了握拳,他知道释琦不是在说笑,哑声问道:“什么时候?”既然释琦说出这些话来,那离别的日子肯定不会远了。
果然,他只听释琦说:“我求了圣上,他同意了,左右不会太迟。”
“嘭!”范瑄把炕桌捶裂了,茶盏掉下地成了碎片,释琦也被惊得身体往后缩了缩,但想到自己的打算他又镇定地开口了,“你别生气,我都是为了你我好,我们现在是没什么,但你要成家了,这样牵扯不清终究不好,我一个人无所谓,可你要扛起你家,要做官,往后若是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于你名声不利,往严重了说,要是有人拿我要挟你攻击你,我是死也不愿意的。”
“所以不如现在我们分开了,大家安好。”
释琦说的范瑄不是不明白,自打没定亲前他就在想能两全的法子,他绞尽脑汁,夜不能寐嘴上都起了燎泡,眼睛也熬红了,可他没办法,他不得不承认释琦才是对的,与其留下来将来两人后悔心生怨怼,不如趁早分开。
“你回去,安顿好了就给我来信,好歹别断了联系。”
崇文六年长至节,文帝以为太后祈福的名义将上了年纪的内廷宫人放出令他们返乡修养,若是年纪不到,因为自身原因想返乡的也可以向上司提出,待遇等同宫人,每人发放一两银子当车马费用。此举一出,朝野尽皆称赞今上纯孝。
梨轩属于内廷,但像他们这一行的,在外能谋得什么好地位?远不如在这儿有俸禄拿,安全也有保障,所以旨意一下人们议论纷纷却没听说有人提出要离开,释琦私下向赵寻说了,赵寻虽然不舍,但全喜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他只能按照吩咐办了。
这会儿时间很紧张,因为过几天就要封笔过年了,做事的人也不乐意把这点事留到明年做,所以要返乡的人文书很快被办理好了,释琦在二十五那天踏上了返乡的路。
今天不是休沐日,万述没能来送他,范瑄就更不可能了。释琦跟在小太监身后往外走,他撑着伞,天上落下雪花,很快把甬道上宫人才打扫干净的地面铺上薄薄一层。
释琦已经把自己所有的俸禄兑换成银票缝进了棉袄里,身上的荷包里只有二两银子和几百钱,他准备到外城里就雇一辆车,年关将近,虽然可能要价会高一些,但那也算不得什么了。
释琦走的很慢,这一走他就没想再回来了,至于范瑄说的书信来往他也没准备做,分开就是分开了,何必还要藕断丝连,一次断了让他好好过日子,往后他有了妻儿要照顾,再浓烈的感情都会慢慢归于平静。
一切会好,人都要向前走。
虽然这样想,但心里还是很难受,凛冽的风似乎不仅仅是吹在他脸上,更像刀子戳在心头上,一刀一刀疼的厉害,释琦挪动双脚,只觉得鼻子眼眶都酸的很。
回首看向那重重宫阙,一眼,再看一眼,直到那些琉璃瓦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释琴师么?小的奉命在这里等你,主子吩咐我送你回乡,请上车吧。”
崇文二十六年,现在。
“爹,你回来了。”释慈从外头进来就看见释琦坐在自个儿房里望着那把琴出神,从他进这个家门后他就常常看见自己的养父对着那琴叹息,他也曾问过,但爹只说是一位故人送的。
释琦轻手轻脚地收琴,边问儿子:“怎么回来了?”
“纸没有了,昨晚忘了放,所以回来取。”释慈是很敬爱养父的,他十岁前在养生堂长大,那儿只管吃饱其他一概不理,释琦收养了他之后虽然家里不算十分富裕,但他还是把自己送去私塾读书,只是那会儿他年纪实在太大,功课已经跟不上同龄人,要考功名更是想都别想,但还好,他好歹认了些字,现在正给人写信,也能赚一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