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被释琦抱住,动作温柔地安抚着时他怎么也忍不住了,满心的苦涩涌上来,差点将他淹没,咬牙把泪水逼回去,连身体都在颤抖,那些激烈的情绪在胸腹中撞击,而释琦说的话无疑刺激了他,最后那伤人的话便脱口而出。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在面对苦难时能咬牙独自全部抗下来,而在面对特定的某个人时却卸下一身盔甲,显露出自己脆弱的部分,连同自己的情绪。
这下大概连这个好心安慰他的人都要生气了吧?范瑄咬住下唇懊恼的想着,但却笨拙的不知道要怎么挽回,他的身体缩了缩,像是要离开释琦的怀抱。
释琦拍了拍范瑄的手臂,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生气了,大概这就是坐了几年牢唯一的好处了吧?苦难磨平了所有的意气风发和锐气,他终于变得平滑了。
“不然呢?人生本就有许多坎坷,大大小小,哪里就能被这些绊倒了?身在困难中时总是难熬,觉得自己撑不下去,可等过了这道坎,回头来看时却发现那些也不算什么了。”
这些话是以前和释琦同一个牢房的老人告诉他的,刚进了这里时释琦很苦,他小时候虽然生活困窘,但受苦的时日不长,后来跟着师傅学艺,进犁轩,养出了一身细皮嫩肉,下地耕种两天手上脚底就长满了泡,腰也直不起来,他总是郁郁寡欢,身体也跟着一天天败坏,老人看不过眼才和他说了这些话。
后来习惯了,释琦渐渐就放开了,也只偶尔午夜梦回时伤心一会儿,但总会想,他还是有盼头的,十年□□他已经熬过了一半,剩下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再难过到哪里去的,总有一天他能离开这里,即使他已经一无所有。
“总会过去的。”
沉稳的话语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尤为清晰,释琦安抚着握了握范瑄的手,缓缓闭上了眼。
长至节,君王祭天。
范瑄得了小半日的假回家和祖父过节,释琦独自在牢房里做草鞋,直到下午范瑄才回来,他满脸欢喜,动作急切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来放到释琦手上。
“这是什么?”释琦一面打开一面问道,手上的东西还带着范瑄的体温,看着他那样欢喜,释琦也忍不住笑了笑,将一早就送走他的失落抛开。
“这是我家厨娘做的糕点,我和她说要带些来垫垫肚子。”范瑄坐在床沿,催促着释琦尝尝。
释琦对他笑笑,低头看看那被挤压的略微变形的糕点,他觉得自己的胸膛被涨满了,那些久违的温暖几乎要让他落下泪来。
坚持和范瑄分吃了糕点,释琦继续编制草鞋,间或和范瑄说几句话,但大多是范瑄在问,他从未离开过帝都,于是就让释琦给他说些家乡的事情。
“对了,你祖父身体如何了?”手上的草鞋完成最后一个步骤,释琦随意地将它放到一边,暂时停住工作问范瑄。
自从那天晚上他和范瑄说了那些话之后他们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虽然那之后范瑄别扭了几日——每每想到这个高大却青涩的狱卒在自己面前显得手足无措时释琦就忍不住心情愉悦。
“他好许多了。”范瑄笑了笑,祖父是他现下最亲近的人了,如果连他都离他而去……他真不敢想象。
“那就好。”释琦低头,手无意识地拽着稻草,良久才开口,“如今我病好许多了,你也该上报,将我挪出去才是。”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涩,说出这些话时心口沉甸甸的就好像他刚刚囫囵吞下了一个晾了一晚的馍馍——膈应的自己差点没吐出来。
范瑄原来挂着轻松笑容的脸庞失去了光彩,他蠕动着嘴唇脸色苍白地看着释琦,这些日子轻松惬意的氛围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及释琦的。
“我……你还可以再留几日,我是说,你的身体还没好全,若是反复了可怎么是好……”不如再等几天。
释琦低垂的视线看到范瑄的双手正紧紧攥着膝盖处的布料,并且在小幅度、不安地揉搓着,范瑄自己却没有察觉,他紧张地看着释琦在光亮中的半边脸,心中的忐忑直接反映在急促的呼吸和快速的心跳上。
他从来没和人这样相处过,幼时他确实有几个世家相交的友人,但那些情谊都随着自己家族的败落而逝去了,他身边没有像释琦这样的人,在他沮丧失意时安慰他,多加开导,像亲人一样。
他舍不得。
卯时正。
眨眨眼,范瑄慢慢从睡梦中醒来,他一动不动,生怕吵醒身边的人,释琦一向浅眠,只要范瑄略微动一动都能将他惊醒。
视野清晰了,范瑄能看到释琦的脸离自己很近,一呼一吸尽皆可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范瑄感觉到自己放在他们中间的手被释琦的覆盖着,相互触碰着那片皮肤的温热一直散发到四肢百骸,范瑄很喜欢这种触碰。
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他们还可以相互温暖,倾吐心事。只是,连这来之不易的相处他们都即将失去了。
范瑄抽动了一下鼻子,挪动头颅凑过去,直到额头碰上释琦的。
呼吸无间。
☆、第七章
最终释琦还是挪了出来,不过他原来牢房里的已经住满了人,所以他只能搬到新的牢房里去了。
新的牢房比较靠后,里面只有一个年纪三十左右的商贩,身材瘦长,面容带着些憔悴,但人还是很和善,更让释琦高兴的是对方也是泉州人,两个同乡人之间能说的话总比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