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一小护士怒气冲冲地跑过来。
吴哲赶紧拄着拐杖站起来,嬉皮笑脸说,找厕所,找厕所。
小护士说,你病房隔壁就是,骗谁呢!
吴哲装傻,啊,是吗,我没看见啊。
他冲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那姑娘口气柔和了些,赶紧回去休息。
吴哲把拐杖递给护士,叫她帮忙拿一下。护士不解地问,干吗?
吴哲说,死里逃生,我想跟我队长抱一下。
我站起来,轻轻地抱了他一下,不敢惊动他受伤的腿,但这一下,我觉得特别满足。
我回去病房,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进去。小何坐在病床前面,垂着头,张宪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在骂他,你个哈嘛批,老子都没哭,你哭撒子,瓜屁一个二个的,你有完没完了,瓜不兮兮的。
我走了过去,张宪抬眼看到了我,突然不说话了。他脸上唯一露出的眼睛,目光触到我的时候,不自觉地闪躲。他是这么一个精神气儿十足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顿时很难受。我强作笑脸,说醒了?
张宪说没醒,说梦话着。
如果这真是一场梦就好了。我跟小何说,给你们营长打点开水喝。
小何擦了把眼睛,拿了热水瓶出去。我在他刚刚坐着的椅子坐下,近距离地看着张宪,他的右脸还是那么英俊,但纱布包裹下的另一边,我难以想象。
张宪还是回避着我的目光,说你别这么看我。我宁可听小何哭,都不想你这么看我。
我说,就我们俩在,别撑了。
我看见他抿着嘴,表情终于放松下来,一行清泪沿着光洁的右脸滑落,看得我无比心酸。张宪突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好像要把手指掐进我的肉里。
我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说着些毫无用处的安慰的话。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个时候我可以给他最大的安慰是什么,有两次话都到嘴边了。我受不了张宪这个样子,他在痛苦,我也饱受煎熬。刚刚进门之前我想好的,他救过我,也救了吴哲,我们都愿意为他两肋插刀,有一天他需要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义不容辞,但唯独感情是不能够勉强的,否则三人都得不到幸福。但我现在对着张宪,那些自私的想法在鞭打着我,让我怎么同他说,以后我能做一切能及的补偿,却不能在他最难的时候给他最想要的。
在我纠结万分的时刻,张宪松开了我的手。后来他告诉我,他是在等我一句话,但等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不情愿的,他不要。
小何打水回来,张宪又恢复了坚强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我们,说如果吴哲有什么事,他就没脸见我了,现在好歹还有半张脸。
我忍了很久的老泪还是掉下来了,说瓜娃子尽说些瓜兮兮的话。
张宪说,哎呦,你们一个两个,不知道的人进来还以为老子挂了。
晚上,我跟小何老罗他们争了半天,终于留下来陪夜。半夜的时候,我看见张宪缩在被子里抽泣,终于扛不住了,说张宪,如果你还想跟我好,我们重头开始吧。
他从被子里抬起头,说别可怜我,袁朗。
原来我误会了,他并没有在哭,而是麻药过去了,他在忍着痛。我看他辛苦,想帮他叫医生再打一针。
他说别了,还能忍,要么你陪我说说话。
我说好。
张宪说,你行了,鬼样子给谁看啊,没让你负责,怕什么。
以前我们斗嘴,他说不过我,但现在我心中有愧,他说什么我都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