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眉踱开了两步,缓缓道:“我不认得什么天衣绣,不过是她曾经教过我这样针法,我觉得稀奇,也就记下了罢了。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厉害,我大姐姐还会许多更厉害的针法,只我体弱身懒,有些已不记得,有些也不曾学罢了。老太太若是觉得还不错,我将它传下来倒也无妨,只不过有一事,您须得答应我。”
“何事?”老太太凝神望住她。
“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锦眉笑了笑,云淡风清模样:“那日我被淋水,后偶遇二少爷,以及园子里起谣言,以及今日三姑娘所告之事,无论你信与不信,我亦是冤枉的。我倒不是以此强迫你收回成命,其实留不留在府里我并不在乎,只不过我既来住过,突然离府的理由可以有许多种,偏这一种我不能取。”
“那你想如何?”老太太紧问。
“我想,”她顿了下,道:“我必须为自己讨个公道。我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只可惜找不出证据来。这般匆匆走了,这罪名便就一辈子跟定了我。大太太为何府里外劳,人人皆瞧在心里,如今不过因我之故而遭了责罚。我也不须老太太格外偏帮,只消免除赶我出府的命令,若是能答应,我必定将这针法悉心授之。”
老太太听完半晌不语。如意吉祥纹的枕套静静覆在她手上,偶尔随着手腕的颤动而微微晃动,细密的绣线在烛灯下发出异样魅惑的光泽。
锦眉也不作声,静立于离榻座三尺远的地上,平静且坦然地等待着她的反应。她身体里住着堂堂叶府千金叶锦诺的灵魂,高傲尊贵的叶大小姐,决不能白白承受这种侮辱!事到如今,她只能做这破釜沉舟之举,只要能够留下来,
就总有一日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不知过了多久,烛台上灯花突然啪地一下炸开,似被惊醒了似的,老太太缓缓抬起头来,手抚着缎面,目光如炬盯着锦眉:“为了这针法,我且可以答应你留下!不过,我也还有条件。”
“老太太请说。”
老太太站起身,道:“且不论别的事上是否有人诬陷于你,闺中女子与男子私相授,无论如何已是大大犯了闺训。我何府乃堂堂名门世家,目下更有未出阁的小姐好些个,此举难免带坏了他人。凭这一点,我也可驱逐于你!此番且饶了你,若是还有下一次,你便是拿再全的针法来与我交换,也是妄想了!”
锦眉深福身:“老太太所言不敢不从。只要老太太诚心与我做这交易,自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老太太不吭声,接而又道:“无论你是否授意,两名丫环前去璜儿房里论事,终归有违家训,这桩不能饶恕了去。另外最重要的一桩就是,——你将来无论如何,都决不能嫁入我何府!无论是二少爷,还是三少爷,但凡男子,你一律不得痴心枉想!”
……
大门外,大太太三太太及各房人皆不敢走开,兀自站在屋廊下等。流翠碧罗站在一处,不时咬牙望向三太太身后的侍画。三太太望着这情状蹙眉不语,大太太却不住叹气踱步,显得十分焦虑。也只有少璜挨着春香站着,不住把目光往其脸上瞄去,不曾有甚么慌张。
街上远远地传来梆子声,碧罗流翠对视了一眼,皆低头绞着手指。流翠咬牙自责:“都是我,早知听姑娘的话就好了,今日也不至害得你二人如此。”碧罗强撑着劝道:“现如今还说这话作什么?你也是一番好意,咱们姑娘不是不知。只是不经意着了那奸人的算计罢了。”流翠哭道:“也不知姑娘如何这么久还不曾出来?老太太一旦打定主意,是断不会改变的,可千万莫要再惹得她动怒才好。”
碧罗这里也是惴惴不安,没的将两眼往紧闭的门口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