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大朝。
都察院御史大夫周返上书弹劾宁慎之擅权专断,欺君罔上,意图谋朝篡位,声声含泪,字字泣血。
众臣皆为之侧目,附议者近十数,孝成宗指了指苗衍道,“你是首辅,你来说,你怎么看?”
苗衍道出列,谨慎道,“御史有闻风奏事之权,依大萧律例,不管事情真假,皇上都当先责令宁郡王卸职闭门思过,再令刑部、大理寺或锦衣卫严查,待事情查证属实,再行决定”。
孝成宗不耐烦,“这么说,你是支持严查宁郡王了?”
“律例如此——”
“律例如此?”孝成宗抄起御案上的奏折一股脑砸到苗衍道头上,“律例叫你们趁人家病,就要人家命的?你们那么能耐,动不动就闻风奏事,动不动就有人造反篡位,怎么不敢当着宁慎之的面说?”
苗衍道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老臣只是就事论事,绝不敢对宁郡王有不敬之心”。
周返高呼,“请皇上明鉴,实在是上天降下警示,一为泰山地动,一为宁郡王在宁郡王府烈火烹油之时无故吐血,此乃天意,绝非臣等趁人之危!”
孝成宗阴森森扫了他一眼,“朕记得大萧还有律例说不得斩杀言官,今天朕倒是要试一试!容宣!”
孝成宗话音刚落,容宣便仓地一声拔出了绣春刀,大殿中顿时惊呼声四起,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大家不要动,容指挥使刀法很好的!”
众人皆吓得动都不敢动,特别是那些体型庞大的,都竭力地缩肩收肚子,生怕自己庞大的体型挡住了容指挥使发挥刀法。
周返大声疾呼,“皇上就算要杀臣,也当将臣下到大理寺或诏狱,岂可容奸佞宵小于金銮殿之上放肆!”
孝成宗气的面色铁青,喝道,“容宣!”
利刃破风的声音直灌入众人耳中,就跪在周返左前方的苗衍道出来!朕倒要瞧瞧是你们的嘴硬还是容宣的绣春刀硬!”
满堂文武皆是一默,仇正深忽地一振衣袖,双手持笏出列俯身长揖,“皇上,刑不上大夫,武不下朝堂,如此以武力威慑百官,实非明君所为,还请皇上三思”。
仇正深的话如同触动了什么机关,殿内外所有官员全都俯身拜地,高呼,“还请皇上三思!”
孝成宗懵了,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受掌控的东西正在他的金銮殿上滋生蔓延,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定,俯身跪拜,双手高举,“请皇上御览!”
却是都察院的侍御史楚阆。
这位楚侍御史虽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还没有资格进金銮殿议事,却是整个京城无人不知的“一枝花”。
楚阆是两年前春闱的探花郎,生了一张正气凛然的国字脸,眉目清俊,神色端方,眼神正派,活脱脱就是副正人君子、名臣直臣的长相。
可与他的那张嘴却与他的长相截然相反,逮谁刺谁。
楚阆中了探花后,一时超过了京中所有未曾婚配的公子少爷,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听说连容宣也蠢蠢欲动,想要撮合他和自己的妹妹。
容宣那是什么人?
锦衣卫指挥使,深得孝成宗信任,又背靠宁慎之这座大山,京城谁不想巴结?
偏偏楚阆拒了,且丝毫情面不留,张嘴就是,“吾不屑与宵小为伍”。
这下楚阆自然和容宣成了死敌,传言容宣还曾威胁过要割了楚阆的舌头,但不知到底只是以讹传讹,还是容宣没找到机会,楚阆的舌头倒是到现在还好端端在嘴里长着。
因着这件事,初来乍到的楚阆一举成名,谢家的重瞳子谢探微听说后,兴致勃勃来结识他。
楚阆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探微然后,不屑开口,“我还当是什么奇人异士,不过就是个四眼儿”。
谢探微自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当即回敬道,“我还当是什么少年英才,不过就是一枝花儿!”
楚阆,阆苑仙葩,葩者,花也!却是讥讽楚阆只生了一副好皮囊,金玉其外了。
若说只是嘴毒了些,楚阆“一枝花”的名声也不至于大噪。
一个月后,他又干了一件让他更加名震京城的事——弹劾宁慎之挟恩专权,把持朝政——成为自宁慎之在华庸关立下滔天之功后胆敢弹劾他的第一人,且就是当着宁慎之的面!
据说,当时楚阆足足罗列十张纸的大小事件,件件直指宁慎之挟恩专权,思维敏捷,逻辑严密,言辞锋利,毫不间断地直直说了半个多时辰,将孝成宗和文武百官说得目瞪口呆。
宁慎之却也好涵养,被他指着鼻子骂了半个多时辰,反倒说了一句,“这般好口才,不去都察院,屈才了”。
于是,孝成宗拍板,“别在翰林院窝着了,去都察院”。
楚阆遂去了都察院,足足三个月都没动静,然后在三个月期满时,呈上了二十张纸的奏折,弹劾嘉兴公主不修妇德,欺男霸女!
在那二十张纸上,楚阆详细的列出了嘉兴公主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详细到嘉兴公主的历任情夫、男宠的姓名出身及是否自愿,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他甚至连嘉兴公主某一任情夫因着嘉兴公主与其妻争执,推搡间害得妻子流产的事情都查了出来!
除了这二十张纸的奏折,他还随奏折附上了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中详细记载了他深入虎穴,在小相国寺借住的一个月里嘉兴公主调戏、威逼他的种种细节,细节详细到具体的时间和嘉兴公主细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