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偏心
虽然遇到了意外,但完全没有影响到何诗宜的兴致。她甚至不觉得这次出行糟糕,对她来说,跟林霰一起,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本身就是十分难得的体验。
天亮之后,莲花寺的僧人招待众人用了一顿早餐,他们才陆续离开。
何诗宜这时候倒不想那么快离开了。她知道林霰出门,即使不带画板,也会带上方便的画具和本子,因此提议不如留在这里写生。
进入大二之后,需要实践的课程明显增多,老师们也开始有意识的让学生独立完成绘画过程。而绘画跟其他创作一样,需要灵感碰撞,需要细心观察生活中微小的变化,这样才能够创作出令人震撼的作品。
所以这种即兴的创作,对林霰来说,并不陌生。何诗宜一提议,她就立刻同意了。
其实她自己学画的时间不短,早就已经过了这个阶段。倒是何诗宜更需要这种练习。所以拿出画本之后,林霰便递给何诗宜,“你先来。”
创作过程中被别人盯着看是很别扭的,但对何诗宜来说,在林霰面前,她从不吝于展示自己。拿着本子,也不推脱,笑问,“要给命题吗?”
“你自己选。”林霰说。
何诗宜点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才开始动笔。
林霰坐在她身边看着。没一会儿就明白何诗宜要画的是什么了。整个构图非常简单,雨雾茫茫,将天地都彻底隔开,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一线,而占据整张画纸最中心处的,是一把伞。
就是何诗宜之前拿出来的拿把伞。买的时候,其实完全是冲着它足够有趣:这是一把会随着太阳光照射和空气里的湿度而改变颜色的伞。
而现在,在何诗宜的画里,在一片雨雾之中,这把伞一半已经被雨水浸染,浮现出绚烂的色彩,另一半却还是沉着的黑,形成强烈的对比。
没有人物,也没有别的,就只有这么一把伞。甚至因为是铅笔素描,所以连原本应该色彩斑斓的地方,也只用了层次分明的黑白灰来表示。但不论是谁,看到这幅画,都会忍不住觉得心中一动。
好像这画面里,还有除了这把伞之外的东西。
那就是画家所能够赋予一幅画的灵性。甚至因为各人阅历和经验不同,每个人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感觉也不同。譬如林霰,此刻就想起了昨夜两人一起撑伞在雨中相互扶持着往前走的场景。
那时何诗宜握着她的手。在漫天的大雨之中,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紧紧贴在林霰的皮肤上。
林霰甚至下意识的碰了碰自己的手背,仿佛那触感还停留在上面。
直到何诗宜搁下笔,说,“画完了。”她才陡然惊醒过来。
“怎么样?”何诗宜转过头来,期待的看着她,“林老师给打个分?”
以前她叫林霰老师,虽然也有开玩笑的成分,但多少还是因为林霰毕竟手把手教了她很多东西。但现在她这么叫,却无端多了几分狎昵之意,让林霰觉得自己手背上那隐隐约约的触感,似乎变得越发清晰明显。
“这幅画我不能打分。”林霰说,“回学校之后,请老师们帮忙看看吧。”
何诗宜想了一下,才猜出她的言外之意,“你是说我在你这里,已经出师了吗?”
“不。只是我不能教你了。”林霰说。
“那有什么分别?”
这个问题林霰没有回答,她只是收起了素描本,连同画笔一起放进包里。何诗宜被她这个动作吸引,立刻忘记了原本的问题,“等等,你还没画呢!”
“今天不画。”林霰说。
何诗宜“哦”了一声,本来想问为什么,但最后又没问。画画这种东西,也要讲究感觉的,既然林霰不想画,那就不画。
但林霰其实并不是不想画,只是她想画的东西,已经从何诗宜那幅画里看到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画?就像李白登黄鹤楼,本来要写一首诗,但看了崔颢的《黄鹤楼》,便不必写了。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这是一个人在自己的领域里,能够给另一个人的,最大的称赞。
在林霰眼里,何诗宜已经画得足够好了。不需要自己画蛇添足。
但这并不意味着何诗宜真的就画得那么好,只不过是对于此刻的林霰来说足够好而已。这也是她说自己不能再教何诗宜的原因。并非是何诗宜已经可以出师,只不过林霰知道——
她的心偏了。
心偏,则不能公正的评判。既不能公正评判,自然不能再开口,以免误导。
……
因为耽搁了时间,两人下山时,大巴车已经走了。莲花山虽然是景点,但因为地方距离县城较远,所以没有公交车,而是半小时一次的巴士车往来。两人下车之前,前一班车才走,若要等,就要再等半小时。
但路边停了不少面包车,正在揽客。他们车上位置少,装满了人就发车,速度倒是很快。只不过没有经营执照,是黑车。
两人在车站旁边的小卖部打听完大巴车刚走的消息,转头就有个面包车司机迎上来,热情招揽,问她们是不是要去县城,说他的车上还有两个位置,满人就走。
何诗宜和林霰长到那么大,虽然也不是没有出过门,但还真没应付这种状况的经验。——林霰是基本都循规蹈矩使用正经交通工具,而何诗宜,她从前进出都是专车接送的。所以听这司机一说,不由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