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死心,偏让记上:“又不要你陪。”
伙计左看右看,拿不准主意,景允温声提醒:“记上吧。”
这家店是新开的,他们之前没来过,客人不多也不少,基本都是年轻人,大堂里没坐满,剩了个三两桌,卫生环境蛮好,满大街都是香喷喷的熏风。
菜上得也快,陈蜜柑许是加了班饿得很,拿纸巾擦了口红,只管埋头苦吃,对分手的细节和因果只字不提。啃完四串羊肉,她指挥道:“哥,帮我倒酒。”
康崇吝啬地给她倒了六分之一杯的白酒,夺过瓶子放在自己这边。她翻翻眼皮,极尽不屑之能事,端过来两口闷了。
喝完她捂住嘴,不让自己说,不让自己吐,把那一股劲涌上脑门儿的苦和辣往肚子里咽,过了许久才说:“我跟他啊。”
对面俩人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却没等来下文。过了好久,她才又说:“其实他根本就……”
这次也没说得下去。
景允不响,半晌搬起凳子,挪到陈蜜柑身边坐,笨拙地伸开手臂,把她朝自己揽过来,憋屈的抱进怀里。
她个子矮,肩膀窄,佝偻成一小团,开始嫌不舒服,挣扎了两下,慢慢地不动了,吞下嚼碎的食物,把竹签扔掉,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佐料。
景允摸她的头发,拍她的背。
她回抱住他,大声地哭了。
第12章
陈蜜柑痛哭一场,铆足了劲宣泄体内多余的水分,嚎得气势恢宏,其间还掺杂着诸如“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说答应我的追求是出于怜香惜玉”、“怜你妈惜”、“这孙子睡觉还磨牙”之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真情流露,成功惊动了邻桌的好心客人和古道热肠的店老板,都不认识,都端着酒坐过来开导,劝解,说什么的都有,喝完一杯就走。
她哭累了,歇一歇继续吃。她很爱惜食物,吃东西香甜,专注,仪态得体而全情投入,曾经有个陌生男人在快餐店和她拼桌,因为喜欢她富有感染力的吃饭风格问她要联系方式,她没给,觉得浪漫又荒唐,常常当做奇遇来讲。
现在她有点后悔没给,明明那个人长得不丑,也不讨厌,为什么不试一试,给个机会,可认识和接纳一个全新的人的过程太漫长、太麻烦了,要记住他的生日,性格,优缺点,把他和各色各路的人区别开。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越发臃肿,时不时的总想丢弃一些,好让行囊不那么重。她已经累了,连哭都哭不满十分钟了。
景允陪她喝光一整瓶酒,潦草吃了几筷子羊肉,烤鱼和土豆,康崇酝酿许久,试图发表什么高深莫测的观点之际,叫他从钎子上麻利地撸下一只鸡翅堵住了嘴,挽救了一场发生概率极大的伤口撒盐和雪上加霜。
吃完她吼这俩男的,让他们在自个儿位置上安生坐着,她去买单,老板送了他们一盒老板娘刚弄的鲜切水果,用保鲜膜蒙着,随便扯个塑料袋装,她特别高兴,像收到了不起的礼物。
“我今天不想回家了。”她醉醺醺地宣布:“我刚订了间民宿。”
看那俩人双双惊呆,她才高亢地补充道:“家庭房!”
开车去民宿的路上,陈蜜柑裹着通身的酒气躺倒在后排座位,不知道睡没睡着,景允在副驾驶给阮妍打电话,“我今晚在外面住。”
没等他解释其中原委,他妈已然闻风而动,警觉地打断了他:“小兔崽子注意安全啊!我说你怎么……唉!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轻率……就睡外面啦?”
景允不想往后听了,木然地把手机往康崇耳旁一搁,阮妍后半句话刚好传出:“有没有考虑过女孩子家?你们这一辈怎么想妈妈不干涉,安全措施要做好我跟你说,不要伤害人家,听到没有?”
康崇强忍着笑,总算找到时机插话:“阿姨,我康崇。”
“崇崇啊?你怎么也在?”
这时景允把手机拿开,依照导航给康崇指了路,等他开过下个路口,才重新对阮妍说:“开车呢妈,少说两句……就跟你打个招呼,我们在一块儿呢,多大个人了,出不了事,放心吧啊。”
他想了想,又说:“顺便你下次买菜遇到蜜柑妈妈,跟阿姨讲,不要催她结婚,不要勉强她,这不是必须要做的事……没有法律规定二十六七岁非得结婚,三十岁就该生孩子,是不是,女的是,男的也是。你看她现在不高兴了,受委屈了,都不乐意回家,家里不哄她,只会说她傻,怪她笨才吃亏,她能不知道自己错,还用别人再骂一顿?本来就够寒心了,对不对,啊。”
景允应对任何状况都很平和,恬淡,不争不抢的,讲道理时也不咄咄逼人,语速和语调控制得当,措辞妥帖且令人信服,康崇每次听就只想答应,没法拒绝。
后面他不说了,只间或地附和,“嗯”或者“好”,到了民宿所在的住宅区已近晚上十点,康崇摸黑转悠着四处找停车位,他终于挂断电话,缓了口气。
他们在熄火后的车内小坐片刻,静静地遥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阑珊的灯火,这片住宅区皆是高层建筑,黑乎乎的,笔直的耸立在面前,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
陈蜜柑睡熟了。康崇把她背下车,手机交给景允,让他根据房东发来的微信定位和门牌号找地方,乘电梯输密码一顿折腾,终于进了住处的门。
还真是家庭房。主卧、次卧加一个小厨房的套间,两个独立卫浴,主卧有落地窗、沙发和投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