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之后三言两语交代情况,季白刚巧还在警队,三步并两步跑到刑侦科叫人查定位,安慰凌远不用急,李熏然肯定带着他们内部联络用的对讲机。
他挂了电话,用勉强平稳的手用力拉车门,车门锁得彻彻底底,他着了魔似的不信邪,偏要把四扇门都拽一遍试试看,末了,坐在后座正中间那块狭小的空隙间,左手按着右手,在寂静的空气中数过每一秒。
脑子里轰鸣的是他的心跳,一鼓一鼓震耳欲聋。他极需要找一个锚定点尽快冷静下来,他对自己一遍遍说,凌远,多少大风大浪你走过来,保持冷静,冷静下来才能有后续。
人在极端紧张时会浑身发热,眼前蒙着一层氤氤氲氲的薄雾。凌远翻来覆去揉捏每一根手指,深呼吸,排列组合思考各种情况。去他妈的不赶时间,凌远想骂人,命运开了个大玩笑,连拖带拉把他推到了悬崖之边危墙之巅,计划、理性、按部就班……狗屁。
他再见到李熏然,要把人牢牢攥进手心里合拢每一根手指。
他的网失了效,李熏然不是能被引导把控的生意场项目,李熏然想要冲出去,谁也拦不住他。
季白的人二十分钟后赶到现场,技术人员帮他打开车锁,凌远觉得这二十分钟足足有二十年。刑警间互通消息说已经查到定位,人没走远。他深吸一口气,跟着刑警往小区里跑,七扭八拐钻进两栋楼之间的夹隙,黑漆漆的甬道里闪着几道手电筒的光亮,季白正扭着一个人的手腕把人反身按在墙上,扭着头没好气地骂:“是不是该加强训练了,啊?打架打成这样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李熏然耷拉着脑袋安静如鸡。
凌远提着的一颗心终于砸回肚子里,他七情不上脸,方才短短的几步路,把各式各样的结果电影画面一样闪过了无数遍。此刻浑身肌肉松懈下来,腿有点软。
“回头我亲自给你加搏斗课!几个患者雇来的混家子你都能吃亏,还好意思叫我声哥!”
李熏然拉长音哼哼:“三哥……”
四个人呢,他1v4,分明英勇无比。
“哥屁哥!打不过你不会跑啊,专业特训都就饭吃了!”
啊,没面子了,没面子了。
“……医院闹完了回头雇人堵院长,哪有这样的。”李熏然也被骂出了脾气,“我揍他们我乐意,打不过算正当防卫。”
季白扣紧手铐,空出两只手就要收拾他。凌远沉着脸迈进战区打破气氛:“李副队,你过来。”
李熏然这才注意到凌远走过来,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慌张感,下意识往季白身后躲了躲。
季白活这么大从来没见李熏然在他发火的时候敢往他身边凑,匪夷所思地看看他,又看看凌远。
“李副队,过来。”凌远站在巷口重复。
季白以为他要问责,咳了一声:“凌院长,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也很抱歉,笔录第二天再做吧,您先早点休息。”
凌远垂着眼皮,不吭声,周身低气压。
季白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护犊子:“那我陪凌院长先回局里。”
“不是那个意思,季队误会了。”凌远不看他,径直往里走,只看那坨小卷毛,“怎么不应声,还是我也要叫你一声凌院长?刚才不是进退自如架势摆很足?”
凌远知道自己语气重,他努力控制,无名火压了又压,没用。李熏然的处理方式及时止损留有回旋,科学又有效,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只要想到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他就要着火。
他走到李熏然身边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李熏然嘴角青了一块,额头划破了皮儿,讪讪地看他,紧张地耙头发。
季白这回真的不高兴了,凌远刚才那番话谁听了都不是滋味,作为一个警察,保护普通市民安全是职责,作为熟人,那是愿意为他以身犯险的心意,于情于理也不是什么错。季白拉长一张脸,一只手没忘了按住倒霉的犯人,另一只手要去把李熏然拎回自己身边。
凌远拉着李熏然的手腕一带,把人从季白眼皮子底下捞了过来,很不满意地竖眉毛:“人我带上去处理伤口,笔录之类再说吧。”
季白张了张嘴,没料到这个剧情。
“受了伤应该最优先级消毒包扎,怎么好先训人呢,季队不必要太严格。”凌远补充一句,拽着人不容置疑地往外走,李熏然凌乱成一只毛线球,三步一回头,猛劲儿眨眼睛。
季白瞠目结舌看人走远,回头看看赵寒,指指自己:“我的锅?”
手下的犯人被他无意识按得呼吸不畅,有苦说不出。
赵寒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嫌弃地摇了摇头。
一被子的交情,这老梗被庄医生三天两头在走廊找值班警察宣扬医警关系亲密好榜样,全队上上下下,就数正副两个队长不知道。
第十一章11
凌远带他上楼,一声不吭,拿家用医药箱,仔仔细细为他处理伤口。脸是冷的,动作极尽温柔。李熏然瞪着大眼睛不敢说话,凌院长的怒火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不声张,一寸一寸向血肉里欺压渗透。
虽然明白凌远因为担心他才生气,但还是委屈。自己那样毫不犹豫地护着他,为了他气得打一场注定会吃亏的架,要是今天晚上碰见的不是几个闹事的而真是走私案国内余党,李熏然一个11·3行动中身份都不能曝光的涉案警察,也的的确确是抱着落在毒贩手里的觉悟锁了车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