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面的街角。”郁良夫伸手一指。一里路外的街道拐角处,飞出一道屋檐,比左右邻舍更高的楼遥遥冒了个屋顶。
几辆服车利索地拐过街角随即停下,看样子竟是相同的目的地。
郁良夫“咦”了一声,困惑道:“从前是断无公卿世族到访的,如今这是......”
生不易现在成了和郁良夫并排走在前列的人,闻言笑道:“整整两年过去了,有些变化也在所难免嘛。”
郁良夫皱着眉头没有接话,事实上从郑喆提议去揽雀楼旧址看看后,他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似乎因为平时从不用作情感表达,郁良夫的面部肌肉十分僵硬,眉间却有道深深的沟,赵四当日初见便觉得此人面相阴鸷,不乏此间原因。
服车上接二连三下来华服佩玉的公子哥,身后都跟着三两侍臣。
郑喆一行慢悠悠走过去,拐过街角终于得见揽雀楼的全貌。
它确实是一幢楼,也仅仅只是一幢楼。比起鹿鸣馆占地颇丰的气派,显得有些小气伶仃。
门前的两角飞檐各挂一个捻金茜红纱灯,台阶上一步一个烛奴灯座,灯奴跪地双手奉上烛芯,侍人正拿火石挨个点亮灯火,浅晕的光芒照亮灯奴脸上石刻的谄媚笑容。牌匾上三个正书大字镶满细钿金箔,富丽堂皇得简直不像斯文地方。
侍人急步上前迎接那几位服车出行的公子,侍臣们尾随在自家主子身后敛眉低首。
“这地方......”即使生不易这位方外之人也能觉出氛围的古怪,“和鹿鸣馆真是一点也不像啊......瞧着倒是个歌舞酒楼。”
话音未落侍人接客的声音清晰传来:“李公子王公子里边儿请,今儿您二位可是有口福了,年前酿的秋露白要开封,配上胭脂鹅脯下酒,那滋味儿可真是绝无仅有啊!”
生不易:“......”
郁良夫:“......”
郑喆礼貌地咳嗽一声:“先生您确定是这里没错吧。”
这简直是句废话,牌匾上三个大字金闪闪的直晃眼。
郁良夫郁闷道:“地方是没错,但离开这么些年,臣也算是外地人了。”言下之意即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生不易替他解释:“也许当年被查封充作别用了?”
郁良夫点头应和。
郑喆笑着摇摇头,心想今日多番周折特意带人来揽雀楼‘怀旧’的安排算是白费了。这一偏头,余光突然看见楼前台阶阴影里蜷缩着的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污脏油腻的头发杂乱得披散着,趿拉一双破烂草履鞋。这人原本缩在台阶背面,十分隐蔽,这时却腾挪到阳光底下,乱发里露出黑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拾级而上的公子侍臣。夕阳暖红的余晖下,那目光森然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郑喆隐晦地蹙起眉头。
生不易还在一旁体贴地为揽雀楼开脱以安慰郁良夫,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到有些神经质的谋臣现在看起来正十分郁卒。姬疏把手兜进袖子里,和远山赵四处一堆,面上冷冰冰摆出一副“正在生气别招惹我”的神情。没人注意到那个行为古怪的乞人。
他们跟着人流向酒楼走去。
那个乞人突然伸手抓住其中一位侍臣的衣角,嘴里含混不清地嚷嚷起来:“我认得你!我认得你!”
侍臣猛然受了惊吓,抬脚反射性地就朝乞人踹去,身旁跟着的几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者”吓得连退几步。走在前面的公子哥儿一回头,“嗨呀”一声叫道:“这疯子怎么还在这儿!”
乞人被连踹几脚也不松手,拽着侍臣的衣服直往他脚边扑:“是你是你,哈哈哈哈,是你!”
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那侍臣却脸色急变,发了狠劲当胸一脚将人踹翻,骂道:“去去去!哪里来的野疯子!”
酒楼的侍人急忙下来将乞人往角落里赶,回头将那侍臣哈腰恭请进门,笑嘻嘻地解释:“这不是世子殿下可怜他缺衣少食又没个住处,不让小的们赶他走嘛!惊扰了各位贵客,还请见谅。”
一点小插曲没有激起任何波澜,特地来寻欢作乐的人们连一个眼色都吝于施舍给乞人。
就连从郑国远道而来的客人都没有半分好奇。
他们走上台阶。侍人见了生客,热情洋溢地躬身迎接。
那乞人又偷偷摸摸探出半个身子。郑喆眼梢一跳。
仿佛嗅到了血肉味儿的猎犬,乞人死死盯着他们,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寒光。
侍人殷切地介绍揽雀楼的主厨名菜:“胭脂鹅脯那可是我们楼里一绝!整个燕都都找不出第二家能做这道菜的酒楼!还有平湖醋鱼,这鱼是从甲庐驿的平湖里钓上来的,肉质鲜美可口,也就咱家借了世子的光能从甲庐驿里买鱼......”
郁良夫闷闷不乐,生不易仔细听着侍人介绍,姬疏饶有兴味地打量前堂布局——那乞人闪电般伸出手!
玄黑衣摆被急退的气流鼓起,险而又险贴着那只藏污纳垢的瘦爪擦过。姬疏向后跌了几步,转头眯起眼睛,顺着握在自己肘间骨节纤细的手看向郑喆下颌弧度利落优美的侧脸。
乞人出手如电,飞速抓住了目标,又开始嚷嚷:“我认识你!是你!”
郁良夫惊得抬脚一个小跳,却被扯住衣角差点摔个趔趄。
这次不等发话,侍人立马摆出严厉的神色,一脚帮客人踹开乞人的手,喝道:“快滚快滚!你这死疯子,亏得我家世子好心收留你!滚滚滚!”说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