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二我怎么看你这么不对劲儿呢!”姬疏一巴掌拍在郑喆后背上,“你是这种人吗,啊?戳虫子?你可笑死我了!”
郑喆收在袖里的手指僵了僵,面上却丝毫不显:“怎么,不许人有点童心吗?我们南方长大见识短浅的孩子好奇心重也不行?”
“行行行,你有童心,你最可爱,”姬疏投降了,“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郑喆一笑,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三岁能字八岁能文十二治洪十五平乱十七改革,文王太子天人之姿身负厚望,最终留在文献上的也不过短短几行干巴巴的文字。在政|治交易中诞生,又在阴谋勾结中退去,“从来不那正眼瞧人,连对儿子都爱答不理”却毕竟是作为母亲的那人也以如此悲惨的方式在历史中落幕,留下后世不堪的评价。
“这下还能找个清净地儿吗,”姬疏哀叹,“想一人静静怎么就这么难啊。”
郑喆这才反应过来生不易不见了:“你们不是来太史寮找人的吗?客卿先生进去了?”
姬疏“唔”了一声,顿了顿道:“人找着了——”
郑喆还没来得及激动,见姬疏转过脸看着自己,眼中有沉重警告的情绪:“我师父同你说的任何事,都要三思过后再做决定。”
郑喆一愣。姬疏的声音压得很低,被蝉鸣重重盖过,带着细微却重逾千斤的力道灌进他耳里。
“你......”
“郑二公子?幸会幸会。”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走出院门。
郑喆第一眼见到山无鬼时,仙人正一手微微撩起长袍前摆抬脚跨过门槛,一只黑靴踏上青石板,素白衣裳轻轻落下,带起林间清风,有云山雾绕的出尘气质。
郑喆端正身形行了个大礼:“久仰仙人大名。”
山无鬼不避不让,受了礼,缓步走下台阶,在尖锐的蝉鸣声中叹了口气:“聒噪。”
他话音一落,蝉鸣便止息。
一看椿树,一排鲜红的线已然变成了灰色,原来是那些椿皮蝉又阖上了翅膀,死沉沉地贴在树皮上。竟仿佛被仙人这一口气叹去了生机。
山无鬼问:“便是二公子有事相求?”
跟在身后的生不易连忙回话:“正是,二公子与当年师弟的情形有五分相似,皆是先天禀赋之疾。”
郑喆补充道:“是因生不足月,胎元不稳,脏气不充。此前已有数位名医诊断。”他原想着仙人诊病或许与众不同,但也总有把脉观色的步骤,岂料山无鬼只将他从头至脚迅速过了一眼,便给出结论——“岂止五分,乃八分相似也。余下两分也不过是缺了那冶葛之毒而已。”
郑喆还没听明白,姬疏已经黑了脸色。生不易也大惊,诺诺道:“那这、这岂非也要......才能医治?”
山无鬼慢悠悠道:“□□凡胎受不住禀赋之疾,唯一的办法就是脱胎换骨。”
简直和当年对姬疏说的话一模一样。
郑喆不明个中利害,正待仔细询问,却被姬疏打断——“不是唯一,我也有一个办法。”
“哦?”山无鬼饶有兴趣地挑眉。
郑喆连忙道:“诸位能否与我解释一二?仙人的办法是什么,殿下的办法又是什么?”
就在此时院门口冒出一个人头,朝这边嚷道:“视空,大人找你!”
视空是谁?郑喆第一次体会到了一无所知的痛苦。
生不易忿忿道:“师父,您何必屈居此地!”
哦。
山无鬼遗憾地对郑喆道:“二公子,事务缠身不便多陪,实在抱歉。”
“但是......”郑喆有点着急。
“殿下的办法是什么,直接问他便好。至于我的办法,我这两个徒弟都很清楚,倒也不必听我亲述,”山无鬼笑道,“若是殿下的办法更好,那自然也不必找我。若还是想用我的办法,正好我在皋京的事也要做完了,近日正打算回一趟昆山,到时途径郑都,再让他俩找我便是。”他完全不在意小徒弟突然截胡,或许是对自己的判断有完全的信心,或许是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治好郑喆的病,说完便点点头:“告辞。”
生不易追着山无鬼的背影,急急小声叫:“师父......”
山无鬼跨进院内,反手背在腰后冲生不易摆了摆。
“这是个什么情况?”郑喆看看山无鬼很快消失在院里的身影,又看看师兄弟二人。
“回去吧,回去慢慢告诉你。”姬疏说。
他们是早晨启程去的禁苑,回到驿馆也不过午时。三人草草用过午膳又关进东厢商议,远山在外守门,靠在门边站了半个时辰,又抱着剑坐在台阶上。
若黛端着饭后的药汤过来,远山隔着半条走廊朝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