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疏的后腰一下立直了。
端药进门时,郑喆还坐在窗台前出神,背影实在无欲无求得吓人。
姬疏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事,小心翼翼叫他:“喝药了。”
背影一动不动。
姬疏也不敢动,端着药站着等。
半晌郑喆肩膀一松,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姬疏。
!!!
姬疏大惊失色,药碗都差点脱手打翻:“郑二!”
背对窗外青山蓝天,山花漫野。郑喆泪流满面。
小疾臣收起脉枕叹了口气:“不哭而泪出,乃肝绝也;发热困卧,木舌难言,心绝也;虚则吐泻,肉削而瘦,脾绝也。内服沆瀣外用川硝,可治木舌,其余病症按照原来药方煎服即可,再加重药力二公子也受不住了。”
因郑喆自己的要求,小疾臣每次都将诊断结果说给他听。
一旁做记录的若黛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禀赋之疾,有胎弱与胎毒之分。胎毒者,乃成胎之后,母亲思虑火起于心,恚怒火生于肝,悲哀火郁于肺所致。胎弱者,乃孕期内保养不当,一月为胞胎,二月为胎形,三月阳神为三魂,四月阴灵为七魄。二公子之伤,乃于五月分五脏、六月定六腑时有损,以致五脏六腑衰竭。这种先天疾病,一般难以根治,还是要心平气和自我疏解,”小疾臣说完,想起近日传得满城风雨的流言,觉得自己完全白说,“实在不行,臣见泮山景色优美,或许进山里静一静、游玩几天也能于身心有益。”
若黛送小疾臣出去。
姬疏坐在窗台上,垂着一条小腿小幅晃动:“这儿不就是山里么,还能进到哪儿去?”这人真是什么地方都能坐。
自从不能打直了舌头开口说话,郑喆连人都懒得看了。给了眼神也没用,反正赵四的技能莫名其妙失灵,姬疏又是个爱自说自话的。
不过泮山还有什么好玩的去处,郑喆也不太清楚,毕竟当年在泮山学宫念书,能走的地儿都走遍了。
“喂郑二,”姬疏靠在窗框上,突然说,“去玩吧!”
郑喆给了他一个难以置信此人竟能胡言乱语至如此境地的眼神。您看我现在竟然像是还有力气爬山吗?
“趁现在暂时没有应付不了的人来找麻烦,再出去玩一趟吧。”姬疏劝道。
郑喆顿了顿,垂眸看着自己发青的指尖。
说的是,趁着还能走路再出去玩一次吧。
虽是一时兴起,也不能说走就走。好歹等到郑喆不再无缘无故落泪,温病带来的虚耗也不太严重,有力气走山路了,才带着远山若黛和赵四,五人上路。
若黛本来极力反对,这丫头总担心郑喆这副破败病体走一半厥过去。郑喆因此特许她背着比北上时带的医箱更大两倍的医篓随行,远山原想着帮她背,结果若黛看着身板儿小,力气却不见少,留给远山一个健步如飞的背影。
说泮山就没有郑喆没走过的路是真的,上学那会儿,几个意气风发的小子一拍即合,能甩开侍从自己领着干粮进山住上好几天。郑喆虽自小身体不好,不能这么疯,但毕竟也在泮山待了五六年。
山里空气清新,因为是早晨出发的缘故,目力所及有淡淡雾气萦绕,呼吸之间水汽盈鼻。
远山赵四大约也很熟悉山路,毕竟因为郑喆的缘故在泮山住了半年有余,一帮侍卫轮到休息时时常相约游山。真正兴致盎然的只有姬疏一个。
“喂郑——啊对对对,忘了你不能说话了——你们仨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么?”
赤红一朵生在树上,花蕊细长伸出,尾端一点明黄。
“这个......这个不是那个......”远山看看赵四。
“叫什么来着?”赵四瞪眼。
“扶桑。”若黛说。
姬疏啧了一声,嫌弃道:“怎么回事你们俩个,真是住山里的吗?”
赵四辩解道:“以前见过也没人特意问名字嘛。”
“就是。”远山应和。
山路修的石阶时有断层,若黛紧跟郑喆,生怕主子一个不小心摔了。
郑喆一边低头撩开垂在眼前的树藤,一边无奈地摆摆手示意若黛先小心自己。这帮家伙,自从他不能开口后真是越来越不听话。
考虑到郑喆,一行人走走停停,缓慢前行。
泮山并非人迹罕至之地,随处都能见到刻碑立石,走至一处绿湖,还有一座六角飞檐的小亭建在湖上。于是在亭里稍作休憩。
郑国在南边,不受旱灾影响,粮食充足,它们行的也不是远路,充饥的干粮都带的鲜果糕点,十分美味。郑喆坐在亭里休息,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几口水。若黛在亭里陪着他。不知是美景的确令人心旷神怡,还是躲进山里没人烦扰的缘故,郑喆感到气息确实要通畅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