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果然落了雨。
多日来囤积的暑气消散了些许。
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的往屋檐上砸,在重重台阶上,砸出一片片小水洼。
常淑守在床边,白润的指尖捏起汤匙,为床上某位“痛失爱子”的人递去一勺清水。
慕轻尘视而不见,始终睁着空洞的眼睛,似乎在盯着床顶看,又似乎在盯着更遥远的地方,眸子里全是黑暗……
喂到嘴边的水她也不咽,抿紧双唇,任由它沿着唇角滑落进枕头。
留下的痕迹,仿若一道狭长的泪痕……
看来是喂不进去了。
挫败感油然而生,常淑把汤匙磕回碗中,交给初月姑姑。
她今日穿白,单丝碧罗笼裙上绣有白菊,一静一动间栩栩如生。
“你怀她一天都不到……”感情有这么深吗?
后半句常淑不敢说。
她本以为慕轻尘受牛菊花刺激能恢复如常,殊不知事与愿违,从昨日太阳落山到现在,愣是滴水不沾、滴米不进,而且还一宿不睡,非要给“亡故的爱子”守灵。
真够可以的。
常淑憋气又窝火,亏她之前还觉得慕轻尘傻乎乎的很可爱……
“以前不愿生孩子是我任性,”她往里挪挪,揉揉慕轻尘的肚子,“我不都跟你倒过歉了吗?那……咱们从今晚开始努力,说不定下月我就怀上了……”
慕轻尘忿然起身,推开她,讥笑道:“说得轻松,你又没怀过孩子,怎能了解骨肉分离的痛苦?”
一旁的初月姑姑腹诽道,说得跟你怀过似的。
常淑:“……”
本宫竟无力反驳。
这话好像戳到自己的伤心处,慕轻尘的气势软下来,吸吸鼻子,委屈道:“可怜我的孩儿啊,还没来得及见见这世间的繁花似锦就去喝孟婆汤了……我还费劲心思给她取了个名字呢……”
“叫什么?”常淑来了兴致。
“慕、糖、醇!”
你确定这是费尽心思取出来的!?
常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思忖再三,决定出去透透气,不然等慕轻尘好了,她差不多也疯了。
枫和宫这头,太后她老人家安坐在于罗汉榻中,一手拨弄念珠,一手斜搭在小方桌边。
司药搭了条锦帕在她手腕,四根手指摁在上头,细听血脉的鼓动。
“娘娘们可还安好?”她老了,呼吸很慢,说话也慢,但身上的矜贵气势却随年月只增不减。
“都好着呢,只是……”
太后睁开眼:“只是什么?”
“只是呼兰殿一连三日都传了林渊大人……微臣方才为皇贵妃娘娘请脉时,发现并无异象……也不知是哪位公主病了,昨日甚至宣了两次。”
“哦?”
皇后薨逝走得急,惠翼临时接掌凤印,近来又忙活接待突厥可汗的事,难免有疏忽的地方。
是关皇家子嗣,太后不禁担心。
司药不便再多言,侧身问桂嬷嬷:“太后脾胃虚弱,可是吃了太多寒凉之物。”
桂嬷嬷点头,看了看屋中央那方青铜冰鉴,里头铺有冰块,镇着和菓子与瓜果:“今晨确有腹泻。”
“微臣开副方子给太后,明日便能痊愈。不过切忌寒凉、辛辣之物,”他又唠叨一句,收好帕子起身,从药箱里捧出一摞被荷叶包裹好的金银花,“此物也需等痊愈后再喝。”
桂嬷嬷伸手接过:“有劳了。”
宫婢一左一右,为常淑拉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