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常淑羞答答的,昔日里嬷嬷们的礼数教诲在脑中一一闪过,就像龇牙咧嘴的小人瞪得她不自在,兀自从慕轻尘怀里出来,乖乖端坐。
哐当。
车轮在石头上猛地一磕,她身形不稳,再次跌了回去。
慕轻尘见机不可失,赶忙紧紧抱住她,咯咯咯的笑得开怀。
常淑反抗无果,只好啐她一句“小人得志。”
慕·小人·轻尘欣然接受下她这至高无上的评语,学起书塾里的孩子摇头晃脑。常淑好胜心起,趁她不注意捏住她鼻子。
慕轻尘没挣扎,就着一股鼻音问老头“您说去万年县北,具体是哪啊?”
老头拍拍肩头的蓑衣“平康坊,留后院那处,那里商铺多,我们东家也在那,今日有脚夫走货来,我帮他搬一搬运一运。对了,二位到哪下啊?”
“东市。”
“正好顺路哈!”脚夫惊喜着。
而常淑则冷不丁地抬头,眼刀十分锋利,唰唰唰的砍在慕轻尘脸上“你不是说中途下车给我租辆马车吗?”
慕轻尘处乱不惊,默默伸出一根手指“我没有钱,最后一个铜板当做封口费给初月姑姑了。”
常淑狠狠鄙视她“骗子!”
馎饦是一种汤面,又称汤饼,说白了就是将面擀成片状,丢到锅里盖上盖,不过有时会弄出点新花样,譬如在里头添点馅。
摊主的小摊在拐角,草率的搭了个草棚,四周围悬有竹席。常淑选了角落的位置安坐。
眼下已过饭点,除了她们再无别的客人。慕轻尘吃得欢畅,一不小心烫了嘴,呼哧呼哧的吸起凉气。
恰逢摊主进来倒凉茶,她一饮而尽,又讨了一杯。
“一点不让人省心。”常淑的指腹抚过她嘴角,沾下一滴绿幽幽的茶渍。
慕轻尘觉得飘逸出尘的形象有损,正正姿势抬头挺胸,缓过气后神秘地冲常淑勾勾手。
常淑乖乖倾过身,不急不躁的等待她的下文。
可左等右等慕轻尘都不再开口,常淑气恼,以为慕轻尘戏耍她。
慕轻尘也不急着解释,吃下最后一块面片喝下最后一口面汤后,跟她讨要了几枚钱,跑去对街买了两张胡饼回来,领她往平康坊的方向去。
“你打算去找……去找……”常淑揣摩出慕轻尘的心思,却记不清林品如心上人的名字。
“倾夏。”胡饼香喷喷的,慕轻尘满足地咬上一口,饼皮酥脆,发出咔嚓一声。然后把另一张饼递给常淑。
常淑推拒,所谓食不言寝不语,更何况是在大街上没羞没臊的吃东西。
慕轻尘看穿她的心思,二话不说,撕下一小块塞她嘴里。常淑一愣,心骂她一肚子坏水,眼一闭心一横,逼自己嚼了嚼,把胡饼咽下去——总不能吐出来吧,更不得体。
别说,味道真挺好,常淑琢磨琢磨,干脆自己拿过胡饼,一小块一小块地撕着。
慕轻尘有一种策反敌人的成就感。
“是有什么线索吗?”常淑好奇。她们和林品如相安无事好几日了,突然去找倾夏是为哪般呢?
不过她是真不愿意去那“醉梦楼”,一想到密密匝匝的苍蝇往脸上扑,她就头皮发紧。
但倾夏显然不这样想。
彼时他正把大堂里的条凳挨个翻上桌,不情不愿的往地上洒着水,边洒边骂“老子日他仙人板板!下雨天洗啥子地嘛,洗得堂子又腥又臭!”
结果一抬眼,就见慕轻尘牵着一清雅恬静的姑娘。他当即一喜,蹬蹬蹬地跑到她们跟前,用那一口成都府口音亲切道“我的妈呀,这不是土财主……财神爷嘛,来,先坐先坐。”
他把水桶一扔,从桌上抽下张凳子殷勤地摆好,临了还用袖子擦了擦凳面,将“有钱能使鬼推磨”演绎得淋漓尽致。
常淑被腥味呛了一口,贴近慕轻尘两分,没有要坐的意思。
倾夏这才注意到她,翘起兰花指,用老妈子看姑娘的眼神端详常淑“小姐姐,你是哪家楼坊的呀,从没见过你,哎哟哟,凭我的经验你一定是位红倌人吧。”
她哪里像馆人了?
常淑愠怒,差点撂脸子,倏然想起上次是扮了耶主装束,也难怪倾夏认不出。心想不知者不罪,便不打算多做计较。
倒是慕轻尘,双眼眯成一条线,牙齿咬得咯咯响,常淑对她再了解不过,拍拍背为她顺气,一口一个“办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