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礼乐声越来越大,在司礼监一级级的传报下,祭天大典终于开始了。我抬起头往上看。
这一抬头可不得了——我竟然看见了皇帝的御驾的金边。她离我很远,要抬着头眺望。眯起眼睛,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就这样见到刘月盈了。只不过,是我能看见她,而她看不见我。她好像瘦了一些,宽大的龙袍也被改制,但精神气还不错。
她踩着祭坛的台阶一步步往上走,步伐沉稳,不紧不慢,后背挺的笔直。这是她一贯的风格,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打击这种强大。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我现在才觉得,无坚不摧的另一个名字,叫做冷酷无情。对谁都无情,就没有弱点了,自然无敌的令人恐惧。
她该跪下祭天了。群臣先跪,宗室其后,最后跪的是天子。
这个时候,刘月盈却突然转身,在如此高的祭坛上往下看,视线一览无余。她好像在找什么,我吓得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她不会发现的,绝对不会……
后面就是些循规蹈矩的事情,我不敢再肆意的打量她,偶尔用余光看了一两次;又过了一会,沙弥们在烟雾升腾中开始念经诵法,刘月华也上去了,与她亲密的说着些什么。
祭祀这么复杂的仪式,前后加在一起足足有三个时辰,刘月盈一直安然无虞。所以其实,她真的没有怎么样——她过得挺好。那些一片伤心画不成与她无关,自然也不会有之后的什么痛苦郁郁了。
还在纠结什么呢?——她过得那样好,我终于应该,彻底地、完全地死心了。
我放心了,可以认真地过自己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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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此吗?
我和沙钰启程返回边境高山,一路上我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有什么可说的。
我觉得街头的富有光泽的糖葫芦一点也不甜,茶馆里看上去饱满的大红袍一点也不冽,连唢呐声都变得平平无奇、萎靡不振,早晨的肉包子没有香味,才端出的热粥苦得涩嘴。有时候看着两旁的树,它那光秃秃的枝丫,能看上好几炷香的时间。
那么光秃的树枝,在寒风中一定很冷吧?是不是,快落雪了?
原先沙钰还着急赶路,她后来发觉我有些不对劲,放缓了速度。
“虑娃娃,要不我们一路走,一路逛吧?姐姐带你玩!”她的丹凤眼眯在一起往上扬,努力想让我感受到喜悦。
我知道她想逗我开心,可实在没力气想“开心”是个怎么样的情绪,应该怎么表达出来。全身有些木,对周遭一切的反应都有所延迟。我只能感知到她的眼睛弯弯,嘴巴也摆出一个向上的弧度。
“虑娃娃,你怎么了?别吓我!”她伸出手在我眼前晃。
我觉得有点眼花,虚影一层层叠起来,索性闭上眼睛:“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世界上,怎么会有刘月盈这样凉薄的人呢?为什么,她一点心痛都没有呢?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就是如此卑微的不值得她挂念半分吗?
也是。
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本就是一只可以被随时捏死的蝼蚁,笨拙而又愚钝,在黑暗里找不到出路,莽撞的到处乱窜。幸得她赏识重用才有今天,我的一切都是她给的——现在只不过是,又被她收走了而已。
可还是好不甘心呐。追逐她的脚步是生活的惯性,生命的本能,突然要放下,怎么放?如何放?
原来的种种横亘在心脏中间堵塞起所有情绪,如若真的要清断根除,恐怕心脏也就不能再跳动了。
那就让我自己默默吞噬吧,把它们封存起来独自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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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湾郡某个叫不上名字的县城。
“虑娃娃,你看这把剑,剑刃可真是锋利无比!你要不要试试?”沙钰挥舞着刚从铁匠铺打好的武器,落在我面前。
这个县城的树木非常茂盛,民谣传“遮天蔽日不见曦月”,百姓也主要靠木材营生。
冬天的太阳特别高远,即使明晃晃的挂在天上,也感觉不到什么暖意。沙钰似乎一年四季都身着轻纱,在这般寒冷的、连呼吸都冒出白气的时候,她只穿着这没有一点御寒能力的摆设,像个没事人在我面前乱晃。
没有拒绝,顺从的接过那柄剑,在手里掂了掂,不轻不重,于我来说刚刚好。
“剑是好剑,可我不会武功。”有些可惜。
“有我在,你怕什么!”沙钰眉峰一挑,“姐姐教你!”
冬天的太阳光打在她脸上,本该冰凉的,心里却无端涌出一股暖流。她像一个可以依靠的大树——我又想哭了。
“哎——你哭什么?”她看见我红了眼眶,有些慌神:“你真是比以前爱哭多了。”以前?
没等我问出来,她赶忙找出手帕放在我的手中,那手心很温暖。于是疑惑被我咽进肚子里了,她最近总是说些很奇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