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怎么还没洞房就害喜了!”
“缘何你一个姑娘家,生在这粗鄙之地,四肢发达且胸无点墨,真乃可惜。”
“手谈一局,你若获胜,便立即成婚。”
“这嫁衣还是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亲手缝的,没想到如今你都要嫁人了。”
“殿下她发了高热,姑娘能救么?”
“锦城名医郭先生借道剑峡,送上拜帖,车队已入飞渺山境内了!”
“萤火之光,虽微弱,却自有一番天地。”
……
脑中越来越多的声音,有时家众人的,有唐雨遥的,有郭瑟的,有元空的……
“笑笑?”
容韶唤她,拉她入怀,将她结结实实抱紧。
“别想了,不要再想。”
容韶的声音打断了她四分五裂的回想,她再也承受不住这般巨大的冲击,埋头在容韶怀中,低声抽泣,任凭脸上的泪打湿温热衣衫,前尘,过往,纷纷朝她奔来,欲要将她五马分尸。
可是她不能等,她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
不管那些故事沉淀在岁月里突然冲将出来,要将她拉入万劫不复的愧疚中。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兰峰。”
简短两字,醍醐灌顶。
时逢笑从容韶怀中挣脱出来,拔腿便往外跑,容韶以为她被刺激得失了智,立马转身去追,她在前面狂奔,手抓着腰间短刀刀柄,横刀抽出,对着阻她去路的断宇残垣一通乱劈,谁也无法挡她的方向。
她跑了好久好久,跑到浑身冷汗涔涔,终于看到烧焦的大片青花。
但那朽去的茂林之后,有一竹舍孤立那处,完好无损与满山凄惨格格不入。
竹舍前,有很宽的一条新翻泥土沟壑,那是时逢笑之前与时慢提过的,防止山火,可挖掘出数丈宽的隔离地带,这样火势哪怕再大,烧将过去,也无法波及隔离带之后的屋舍。
沟壑很宽,想必当时时慢已黔驴技穷,只能孤注一掷挖出这么一条能侥幸逃生的隔离带来。
时逢笑艰难地大口呼吸,好不容易放缓步子,拾好满腹心事,才小心翼翼朝那竹舍走过去,容韶站在她后面,知道里面有她日思夜想的家人,遂没有上前,只是等在原地。
竹舍里的人听闻脚步声将近,轮椅转动行至门口,葱削般的手朝里拉开了门来。
时逢笑见到他,原本将将止住的泪,再次失控。
她哑了嗓子,嘶声开口:“三……哥……”
时慢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她,似安慰般道轻声道:“进屋罢,阿娘在等你。”
☆、黄粱梦醒
拾阶而上,竹阶咯吱轻响,到了门口,年轻的女郎停下脚步,将手中短刀倚放在了门前。
那象征杀戮的兵刃,不应随她入内。
整个屋子不透风,连窗户都严严实实封上了。
时逢笑步履沉重,进到屋内转身关了门,再回头去看,竹藤卧榻上只有一张凉席,周遭数只炭火盆里的红焰未熄。
卧榻上躺着的人不着寸缕,那是大火烧焦的肌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血肉模糊,浓水四溢,眼睛被烂肉粘紧,已经再也瞧不见这世间风景,辨别不出口鼻,但还有微弱的呼吸声。
时逢笑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站在炭火盆外,走不动一步。
汹涌澎湃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回来之前已经得知戚满意身负重伤,可万没想过,会伤成如此模样。
在另一个尘世中,时逢笑年幼就没有父母,身边唯一亲人便是自己的奶奶,她是到了这个尘世,才体味了来自父母的爱,戚满意将她奉若稀世珍宝,含在嘴里怕化掉,托在手心怕飞走,可即使这样,戚满意也是对她千依百顺,哪怕本身性子火爆,在她面前便成了软言温语无一不从的慈母。
她与时家众人相处的时日不算多,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可不管是一板一眼的时正岚,或并这几个哥哥,待她那都是无可挑剔的宠爱着,如今,时正岚、时武、时文,都已随那些土匪一起葬身火海,戚满意也已是强弩之末,之所以撑着这一口气,都为了能再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