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酌间,郭太医穿着得体跨步进来,他步履轻快老当益壮,并不如自己得知的那般头疼病发作下不了床,时逢笑暗自揣测,他是连日在宫中看些闲杂小病,人要闷坏了信手拈来个托辞,这副心性,到有些幼稚可爱。
对于如此心性的老者,时逢笑却要以他心头肉去施加要挟,她顿时挪开目光,盯着自己裙下露出的鞋尖,羞愧得有些无地自容。
“姑娘!我家小九如今身在何处?”郭太医心急,见来者年纪与自己孙女相仿,便也不打官腔,张口直言道。
时逢笑起身,朝他掐腰见了礼,行的是端端正正的晚辈礼,“大人安好。”
郭太医其实本身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他心里只想着郭瑟,赶紧上前一步叫她起来,“不要客气了,还望姑娘告知老夫,我那不懂事的孙女如今在哪?她若人在锦城,怎么不赶紧回来?”
郭瑟是悄悄离开家门的,只有她祖父知晓此事,老人家夜里眠浅,听到她进屋叩头辞别,心念着人各有志,她女儿要去寻自己的金兰姐妹也算得上大义当先,于是没做声,容她去了。待郭瑟前脚离开,后脚郭太医便下了令,郭府上下对此事严防紧守,不敢漏出半点风声,就怕顺帝知道她是去寻唐雨遥,为此招来杀身之祸。
故而如今郭太医也不敢张扬,关起门来,紧盯着时逢笑。
时逢笑见状,深谙老爷子极其看中郭瑟这位孙女,宝贝得紧,于是也跟着开门见山,不再继续拘礼,她从腰间摸索出一个物什,递到了郭太医手里。
郭太医眼中欣喜,“是她,这是她娘给她的贴身之物。”
时逢笑点头:“她如今在我府上,因我有事相求,故而她暂时无法回来。”
郭太医收好那个香囊,朗声笑起来:“哈哈!姑娘你要遇到什么难处,尽管说道,小九年纪尚轻,她能帮的,老夫自然义不容辞。”
时逢笑闻声,屈膝跪了下去。
“不知道郭太医是否记得我祖母,她是高祖皇帝的义姐。”话及此处,声音有些哽咽。
郭太医听后一双虎眼圆瞪,僵了一瞬,低头去看她。
时逢笑不敢起身,跪在地上俯下去叩了个响头。
“晚辈受了她遗命,今要拿回我家山河,望郭太医念及旧情从中周旋相帮!以您在朝中威望,拢些亲信在成事之后归顺于我!”
她再抬起头,额间红肿,眼眶热泪奔涌。
她还是做了以郭瑟性命要挟郭太医这样的丑事,可她毫无办法,她需要郭太医做的,不仅于此。
郭太医心头大震,立即伸手拉她起来。
“你……你真是……真是高祖义母的遗孤?”
时逢笑奋力点头,又从怀中取出那枚玉印并那封遗书,展于郭太医看。
看完遗书,郭太医眼神复杂起来,当年旧事,他岂会不知。
可如今局势大不相同了,他们那一辈人,已经所剩无几,朝中只有他还未隐退,当时忠于打下江山那位巾帼红颜的朝臣,都早早告老还乡,顺帝是从唐家夺下大蜀,改朝换代之后,手中有赵显嘉和纪宏两大奸臣,仅凭眼前这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女儿,要夺回大蜀江山,谈何容易?
郭太医长叹一口气,心中亦是有愧,兀自背过身去。
“老夫全家老小三十七口,不能因小九一人枉送性命,姑娘今日来此之事,老夫绝不会对外提及半句,万望姑娘,念在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她走得体面些。”
时逢笑来之前做了完全的准备,她甚至怕郭太医不是个善茬,挟持与她去换回郭瑟,因而让容韶躲在暗处随时策应。她还堂而皇之送了拜帖,大张旗鼓□□里以探望为名进的郭府,若她不能全身而退,那就是闹了天大笑话。
只是她唯一没想到的是,在她说明来意之后,郭太医竟然这般决绝地回绝了她,甚至不惜断送爱孙的命,也不愿助她一臂之力。
见郭太医是块啃不动的石头,时逢笑眼中寒意森然,只片刻,又隐退下去换上一双泪目。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稀少的尘灰,凉凉道:“□□母还在信上说,您是她最信得过之人,若没有她当年知遇之恩,哪来您郭家今日殊荣?”
时逢笑所言皆属实情,可郭太医毕竟年纪大了,没有万全把握,他岁寒迟暮,苟且一时能换子孙安然,不得不为,故而哪怕时逢笑如此讽他,他也只是听在耳中,默不作声。
见他未曾动容但也不急着赶时逢笑走,时逢笑顿时洞悉他还是舍不下郭瑟,于是又接着道:“我倒是高看了您一眼,不瞒您说,我并不惧您今日将我来过一事捅出去,信中提及除您之外,另外七位三朝元老已回了锦城,被我安置在城南别苑,近日我随他们奔走,只待蓝家军东风一到,就算没有您,大蜀江山已是我囊中之物!”
郭太医听后,回身看她,惊觉此女不愧巾帼之后,一双眼睛不卑不亢,被自己拒于千里之外也不动怒,腰间那柄短刀,念及昔日情谊绝不出鞘。
可他也困惑不解,既然此女已胜券在握,又为何非要以郭瑟的性命要挟他相帮?而笼络朝臣归顺她,就算不是自己,那七位三朝元老也能尽心尽力助她成事。
郭太医有疑虑,便也不再那般固步,皱眉问她:“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要我相帮?”
时逢笑见老人家总算松口,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颔首道:“大人英明,却有两桩小事。”
郭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