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铢,朕记得你从前最不喜这些繁文缛节,朕让你下跪,你都不愿的,如今为何这般?”周契北虽然语气惆怅,眼底却涌出了亮光,就连面色都比方才多了一分愉悦。
“臣女当年无知无畏,不守君臣之礼,实乃大不敬,还请陛下恕罪。”李铢以头顶地,熟门熟路的再次上演什么叫满身惶恐。
她眼神暗了暗,心道今日出了这宫门就离开京城,也不等徒弟了,先走再说。她几乎可以预见,若是留在京城,这位陛下时不时的就要召自己入宫,到时候一个劲的下跪请罪,这双腿怎么能折腾得起。
“无知者无罪,平身吧。”周契北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少年时,治国策不如云凇,如今云凇是对他温柔小意的妃子。读书习字不如李铢,如今李铢却只有下跪请罪的份,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啊,或许以后还可以多体会几次这样的好日子,想想应该很不错。
随后在他的兴致盎然之下,两人又聊了小半个时辰才作罢。三日后,又一次临下朝,周契北一脸期待地吩咐左相李锱带话让李铢进宫。
“回陛下,臣惶恐,小女顽劣,醉心乡野,三日前便离京了,如今臣也没有她的音讯。”李锱古井无波地答道,他想起女儿走时的情形,心道有些事终究无法改变。
他面色愧疚的闭了下眼睛,只道对不起先皇的托付。面前这位少年天子的心性实在是令人心忧,那个结果似乎已经无法改变。
周契北闻言面色一黑,心里莫名生出几分郁气,他冷了冷神色,挥手示意退朝,便气冲冲地离开大殿。
“岂有此理,这个李铢实在是不像话,朕念着一些旧情,还想对她委以重任……。”
“陛下息怒,臣妾觉得,她或许有些才干,但心不在朝堂的人,那一身才干也使不出来,万一到时候尸位素餐,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好意。”云凇走上来,揉着周契北的太阳穴,轻声宽慰着。
她视线下移,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地面,眼眶蓦地一红又努力仰起头,将纷乱的思绪全部挥走,柔声与周契北说着话。
李铢呢?
三日前她出了宫,便直接去了江三言与钱小乔的宅子,向两人言明先一步回襄北府赐县,一来可以帮钱父先张罗一下两人的大婚,二来也就是最重要的,躲掉京城里的是是非非。
之后她便急匆匆地回了丞相府,然后与父亲相谈了半个时辰。再收整行礼,点了二十几个府丁护送,便片刻也不敢多留地离开了京城。
“先生她因何这般着急,我们的大婚……不是还有些日子吗?”江三言目送马车远去,怎么感觉李铢像是在被人追似的,一定是她的错觉吧。
“很快了,不是吗?”钱小乔眨了一下眼睛,脚步微动,与江三言面对面,两人周身的温度又奇异的逐渐升温。
“我还有问题要问先生,先……先回房了。”江三言刚在心底感叹完李铢,就换自己逃了,果然,人啊还是少费闲心去操心别人。
“先生已经走了,你这会应该策马去追才能赶得上。”
果然这个木头还是不解风情得很,钱小乔黛眉轻扬,想起方才李铢欲言又止的情形,能令这位丞相千金如此的人,应该就是宫里的那两位了。
就是不知是龙椅上的那位还是凤冠下的那位,亦或者两者都有,她看向远处,心道只愿这些人的恩怨纠葛不要殃及池鱼、影响了江三言的科举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好梦啦,困困困~
第36章
百钺二十六年,四月,万众瞩目的殿试开始了。
金銮殿上,考卷分发完后,周契北佯装不在意地看向第一排的十个人,此十人乃是会试中的前十名,李铢那个徒弟刚好也在。
大殿上清一色的都是男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子,一眼就能看到。他眼神眯了一下,站起身来,自第一名开始,从左至右走过去。前面九个要么停了下笔,要么瞬间正襟危坐,更有甚者连身子都发了颤。
周契北在心底嗤笑一声,嘴角一勾缓缓站到了第十名的桌案前,面前的女子微微低头,专注地奋笔疾书,似乎并没有发觉他地到来。
耳边有脚步声停下,眼前的考卷上投出一片阴影,应是有人站在了自己的桌前,江三言只浅浅意识到这些,并不给自己思考试题以外的时间。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声“在生死大事面前,这些都不值得自己分神”,便思绪不停地继续挥墨。
半刻钟后,试卷上的阴影更大了,眼角的余光几乎可以瞥见一道明黄色的衣袍,头顶上方也传来一声不自然的轻咳。
“啊呀!陛下饶命……陛下恕罪。”后方有一考生因为这一声轻咳打翻了砚台,直接被侍卫拖了出去。
周契北不悦地看了眼被侍卫拖走的考生,然后视线又回到面前这位丝毫不受影响的女子身上,他方才特意上前,离桌案更近了些,甚至不自觉的地咳了一声,但眼前这人却始终仿若未闻一般。
果然是徒弟最肖师傅,这胆大妄为的性子,和当初藐视皇威的李铢如出一撤。他略有些乏味的又看了一眼,便转身回到了龙椅上。
待到殿试结束,负责参与批阅考卷的大臣们犹豫之后,把那份烫手的山芋放在了一甲里面,如此一来就是由皇帝最后最决定了。
若是皇帝不喜,再打下来就是,若是皇帝失望,那就要问责了。所以,他们不奢望龙颜大悦,揣测圣意这种事,但求无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