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他是真的碍了别人的眼,被当做前路上必须洗清的障碍了。
自他醒来开始,他便躺在一个模型里。这模型比他要高大些许,也是人状的模样,只是他被迫镶嵌在其中,总感觉哪哪都不适应。
他的鼻尖贴着模型的鼻尖,这让他觉得呼吸都艰涩了很多,而眼睛也贴着模型的眼睛,所以他什么都看不见,那双比常人灵敏得多的眸子只能倒映出一片极暗。
他想:我是不是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路?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再也回不到江南的小楼了?再也无法去塞北的山庄了?再也见不到……那位,我想要伸出手去拉一把的,可爱的剑客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听见了自己的叹气声,便莫名地觉得开心,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接收到的东西了。陆小凤苦中作乐地想:哎呀,至少我还活着呢!
也不知道那个叫牛肉汤的女人到底把他放到了哪里。
哈哈。
自己会不会饿死在这里?空气好稀薄,连喘气都费劲。可能在饿死之前,就会被生生闷死吧?
已经是绝境了。
大名鼎鼎的陆小凤竟然会死在这里?
太可笑了。
他努力蠕动了一下死沉死沉的身体——穴脉肯定是被点了,而且加了十成十的内力——好家伙,他可根本解不开这穴,点穴的人到底用了什么精妙的手段啊。他只能尽最大努力去凑近,让自己的耳朵贴合上模型的耳朵,好让自己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他听见了海浪的声音。
海上?
陆小凤迟缓的思想开始运作起来。
海上有什么?有白云城,有剑仙叶孤城……
会有叶障目吗?
叶障目会来救他吗?
陆小凤突然有些想笑,他狠狠唾弃自己:那可是个比你还要小五岁的年轻人!你好意思去想他会不会救你?别忘了你的本意,你本来是想去救他的!
竟然把自己搭进去了,丢人!
太丢人了!
他真的在笑,如果不是被框在模型里,他可以笑得前俯后仰,连眼泪都笑出来。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会为此落泪。
陆小凤睁着透亮的眼睛,心跳声咚咚咚地响,他数着心跳声,默默计算着时间。
……这是他被装进去的第三天。
他的嘴唇已被自己咬的鲜血淋漓,可是他还是很渴。
再没有水源,他就要死了。
。
叶障目将腹部的绷带拆了。
既然已被识破,那就没有带着的必要了。
他确实没有让伤口好的打算。严胜的武力值实在太强了,在这个武侠世界里,如果他真正展现出全盛时期的实力,打的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就算严胜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但叶障目望着白云城城主时,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个念头。
就像现在,他想:对方分明已经是站在顶点的剑客之一。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能轻易打败?
但是叶障目还在喝药。
因为每饮下一次药,面板上被锁定的天数就会往下降几天,叶障目之前看了一眼,面板上锁定的天数已变得血红,那是触目惊心的五百多天。
五百多天……他的恶鬼人物模型,岂不是在这个副本都没有见天日的机会了?
既然恶鬼模型这么容易锁定,为什么一开始他醒来时,却不是锁定的状态呢?过去的他定然也没有让这模型不见天日的打算。而对于一个游戏试玩者来说,世界上没有无用的道具。
叶障目将药一口饮尽,鸦黑的羽睫轻颤,并不是因为苦涩,这只是他思考的表现。
关于这个恶鬼模型的应用,他已经有了些许想法。
有人这时候却敲了房门,叶障目将药碗放下,说了声请进。进来的人是叶孤城。
叶孤城问了罗刹剑的状态,发现对方气色比前两天要好上些许,便道:“最近几天你一直都待在屋里,与我出去走走罢。”
叶障目应了声好,便跟着城主,让对方带着自己四处走走。
他们走了很久,走过繁华的街道,无人的小路,落石的沙滩。过往的行人带着甜蜜的笑容,这座城池的生活充实而幸福。城主看着路人的笑颜,突兀地开口:“我也有个弟弟。”
罗刹剑不明所以,他困惑地侧过头,看了一眼叶孤城。
原来叶孤城也侧过脸,他一边紧盯着罗刹剑的表情,一边自顾自说:“我仍然不喜宫九。那个孩子太过固执,他的根基早已扭曲,想法也与寻常人不同。虽然我与他只堪堪见过三两面,但每次给我留下的印象都非常糟糕。”
罗刹剑沉默了一下,他道:“……他是我弟弟。而且,你身为城主,说话不应如此偏颇。”
非常委婉的维护。
叶孤城在这一刻终于确定了心中的某个猜测。他想:叶障目是在乎宫九的。
他真的,的的确确是在乎着宫九的。
可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有些事情就更要问清。
叶孤城想,这说不定对兄弟二人而言都是一种转机。所以他轻轻吐了口气,问:“你既记得宫九,那你记得关于他的多少事?”
罗刹剑:“我只记得他。”
城主:“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你真的只记得他,不记得别人吗?”
罗刹剑眯起眼眸,他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眯起的杏眼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危险感,以及因为浓浓危险感而产生出的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