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障目摸了摸腹部长长的伤口。他并不畏惧疼痛,只是感到些许苦恼。这样大的伤口,对于行动来说实在是太不够便利了。
轻微的走动会带来器官位置的改变,只要步伐太大,内脏很容易从伤口中溢出的……叶障目发出低低的叹息,他将那件挂着的龙袍拿下来并撕成条状。带有特殊寓意的纹路被他随便丢弃在一旁——实在是太过花哨了,绷带要那么花哨作甚——他只拿了几块色调不是特别显眼的布料,然后咬着长长布条的一端,开始为自己包扎伤口。
叶障目用临时做的绷带将伤口死死绑住,而后又点了自己的几处穴脉,以防止血液的渗出。做完这一切后,他轻轻吐了口气,重新规整地披上外衣。
黑色的衣服将他满是创伤的身体遮盖。叶障目敛下浓密的眼睫,现在,从外貌上看,他似乎和之前并没有多少区别。他仍然只是个有些过分苍白的青年剑士。
他的背脊依然挺拔,他的眉目仍然纤尘不染,高高的马尾在身后轻微地摇摆,有一种不属于人间的游离感和忧郁感从他身上缓缓扩散,这种静谧的秀美,使得他此时不像现实中存在的人物,倒是更像一位画中人。
叶障目试着迈步,重伤的躯体比之前要沉上许多。这是很久没有过的,属于人类的感官。他很少能直接体会到这样新奇的感觉。但顾忌之后可能要经历的战斗,他在房内调息了片刻,随后按照预定计划,移步走向宫九的房间。
他的步伐依然平静而稳定,很难想象,这剑士在一刻钟前,竟险些被人开膛破肚。
。
此时的陆小凤很紧张。
原因很简单,他听见了陌生的男声。
说来好笑,这是他这整整七天以来,第一次听见除了他自己和小月以外,别人的声音!陆小凤听到声音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求救。他想大声呼救,想让那男子把他从这该死的模型里放出来。
但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
据小月所说,这分明是‘九少爷’的房间。
而这些天里,除了小月,以及每天都会来清洁的下人外,没有人敢踏进九少爷的房间一步。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传来陌生的声音呢?
陆小凤的手心里冒出了黏腻的汗水。他屏住呼吸,而且尽可能地将耳朵贴近外面。
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男子的声音轻柔,却莫名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感。这声音淡淡地问:“弦一呢。”
然后是侍女恭敬的回复:“一公子去找陆小凤了。”
“陆小凤?”男子声音一下冷淡下来:“陆小凤怎么会在这?”
“是宫主的意思,她请陆小凤来岛上做客,希望陆小凤能陪她还有一公子玩一场游戏。”
男人冷笑:“游戏?……她越来越没分寸了。我没回来三个月,她就敢闹到弦一面前。是不是我再晚些回来,她就要上天了?”
侍女毫不犹豫跪了下去:“少爷息怒。”
陆小凤的冷汗不停地流淌。这番话给他带来的震撼前所未有地大,他把面前两人说出来的话翻来覆去地品读,很快便得出结论:面前的人就是宫九!而将他绑来的那个牛肉汤,八成就是所谓的‘宫主’!宫主和宫九姓氏相同,他们很可能是亲兄妹,而且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宫主、宫九还有弦一,他们三的关系非常错综复杂。
陆小凤吞了一口口水。
他在庆幸自己没有冒然地呼救,宫九就算不赞同宫主的行为,但他的立场肯定与宫主一样,他更是在庆幸一点:还好他足够虚弱。
虚弱使得他的呼吸声低到微不可察,虚弱令他的心跳声变得轻而迟缓。陆小凤不想去以身试险,探测宫九的感知能力有多灵敏。他现在只是在心里慢慢祈祷,希望宫九能赶紧离开这屋子,希望叶障目能来救他。
陆小凤从未相信过什么老天爷,但此时此刻,他几乎是在恳求上苍:希望宫九和叶障目不要对上。
丧失记忆的纯白剑客,怎么可能打得过了解他颇深的纠葛之人?
他根本就不该和过去的腌臜事扯上关系。
陆小凤难得地感到后悔,他很少会后悔——至少,他很少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能令他感到悔恨的,大多与别人的身家性命有关。
可如果他成了别人堕入黑暗的导火线,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外面的对话仍在继续。
九少爷问:“那老头呢?”
“吴老先生之前在开宴会,一公子打断了宴会,之后其他人就离开了。老先生应该是回房了。”
“他们怎会为弦一而中断宴会?”九少爷沉吟了一会,低语:“……事情不对,有蹊跷。”
侍女问:“可要我去探查一番?”
“不,这时更不宜打草惊蛇。”九少爷叹息,“弦一武艺高强,倒不用担心他。只是他本就身受重伤,我怕他又为避我不见而去出任务……算了,不提也罢。”
指尖敲击木桌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带着奇妙的节奏感。可是对于陆小凤来说,指尖哪是敲在了桌面上,这分明是敲在了他的心头。
紧接着,不详的预感成了真。陆小凤听见九少爷问:“——这床下的木佛像是打哪来的?”
陆小凤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等等,木佛像不会就是困押着他的模型吧?!
他这会真的是连气都不敢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