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城门的那一刻,雯靖不禁有些迟疑。相比码头那一侧,这边明显要冷清得多,毕竟人生地不熟,当身边人群渐消,难免会生出怯意。可是都追出了那么远,现在转身回去,不甘心啊。
犹豫中,只见远处的贱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将屁股对准这边,翘起尾羽抖动起来。顿时,雯靖只觉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心中的怯意被冲得烟消云散。好似森森巨口的城门,也被这火气冲去了几分森然。
当那鸟儿,见其气势汹汹的再次追来,便跃过城头消失在视线之中。担心跟丢的雯靖撒开腿脚,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城门。只觉眼前忽地一暗,门洞中经年郁积起来的阴寒,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等他继续前冲,阴寒中陡然响起阵阵私语,那私语虽在耳畔,却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啊——
雯靖吓得大叫一声,站住了。环顾左右,此时城门洞中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可是,耳畔的私语声却在这瞬间嘈杂起来,好似有无数看不见、摸不到的人围拢过来,争抢着诉说起自己的故事。
冷!
在这炎炎夏日,雯靖忽然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发自心底、起自骨髓,让他不受控制的手脚颤栗。刚刚那股邪火已然无影无踪,因邪火而来的悍勇也已不见——他,害怕了!
一个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跑!向前,一直向前,跑得越快越好……
伴随着喘息,脚步声开始在城门洞中回荡,有些虚浮、有些无力,有些断断续续。短短的一段距离,竟是那么的漫长,长得令雯靖感到绝望,以为自己再也跑不出去了。但对于城门口的守卫来说,则是另一番景象。有少年发出刺耳的尖叫,一路冲出城门烟尘滚滚的远去了。
奔跑中,阳光洒在身上,缓缓渗入身体,渐渐驱散了体内的寒意,雯靖终于缓过神来。现在,他不得不思考某些问题——我是谁,从哪来,又该到哪里去?
是的,他迷路了!
……
当雯靖开始思考人生时,他的姐姐也没闲着。虽然将弟弟推出去,但不是说雯华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她只是想借弟弟的手,顶一些无关紧要的黑锅,并不是想放任事态失控。本以为在府邸附近就能够解决,谁能想到自己的傻弟弟竟然被一只贱鸟引走了……
真是,情何以堪?
于是,她不得不叫上两个贴身女仆,悄悄跟了过去。说是女仆,实为护卫,都是一身劲装打扮。而她,虽依旧一副大小姐的模样,但也暗揣着两只小巧的手弩。若是以为她这个样子好欺负,保管吃个大亏。
这般小心,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一只鸟儿不该有这样的表现,至少,以前从没见过,也没听过,哪只鸟会将人勾走。自己的弟弟,又不傻!当然,也不算聪明就是了。总觉得,这背后似乎有人在操控。可是一路行来,看着前面一人一鸟间的互动,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当看到城门时,雯华暗暗松了口气。一方面是觉得城门内外都有武士在值守,不会有人在这里搞事;另一方面是觉得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不会傻到跑出城去。
可是,她的弟弟不但跑出去了,还跑没影了。这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弟弟是不是真傻?
据城门的守卫说,弟弟应该是跑进了路边的林地,八成是进山了。当问及是否在追赶一只鸟时,守卫的回答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弟弟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至于鸟,城门内外的守卫回答不太一致,前者说好像有,后者说没看见。
唉——
一声哀叹后,雯华暗自悔恨。这事怪谁?抛开那些带有甩锅意味的抱怨,只能怪自己喽。她想不明白,只是经过一个小小的城门,弟弟怎么就跑没影了?
这下,是真麻烦了!
……
当雯华为了找人而弄得鸡飞狗跳时,雯靖已经完成思考。不是他想清楚了我是谁,从哪来,到哪里去,而是那只贱鸟又出现了。看到这只贱鸟,雯靖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扬起弹弓就是一发。只是,气急败坏中又哪里打得准?
那只落在枝头上的贱鸟,表现得更是气人。先是嘎的一声怪叫,好似被打中了一样。然后又扑扇着翅膀,发出类人般的咯咯怪笑。只是,它似乎没有注意到,在这林中为了让雯靖能够看到自己,已经进入到弹弓的射程。枝叶婆娑,为它提供了一层保护,却也迷了它的眼。雯靖想要看清树梢中的它很难,反过来它想要挑逗雯靖也就必须靠近一些。
一番纠缠,在彼此的反复打量与挑逗中,雯靖渐渐摸出了规律。就像现在,他知道只要再迈出一步,那只贱鸟就会从树梢上窜起,好似炫耀般先是一个后仰,接着一个翻转,然后振翅窜上高空。等在高空中兜转一圈,就会挑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再次落下。
唉,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遇见了我。在拥有十足把握后,雯靖忽然心生感慨。纠缠到现在,他倒是惺惺相惜起来。可是,他又舍不得近在眼前的胜利,那一步终究是迈了出去……
一步之后,贱鸟再次窜起,只是这一次没能完成高空中的那圈兜转,仅是凭借惯性后仰、翻转,然后振翅窜上高空,才陡然发觉自己中弹了,徒劳的挣扎几下,便开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