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里早是人心惶惶, 皇后尚在,贤妃也抬不起头来,连静仪长公主的掌上明珠都被打了,自然没人敢跳出来惹人注目。
几个内侍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锦书半靠在椅背上,窗外日光慵懒的照在面上,有种春日的明媚。
被贤妃这样盯着,她也不怵,只唇角含笑,淡淡与她对视。
到最后,还是贤妃先低下头,恨恨的合上眼。
“贤妃姐姐也别动气,”锦书站起身来,过去扶她起来,笑吟吟的,似乎彼此之间极为亲热:“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又有什么奇怪的?”
“说到底,还不是底下奴才挑唆生事,才伤了和气。”
她肯给台阶,也是让步,贤妃饶是心下不豫,也就坡下驴,顺着说了下去:“二皇子也是极为出众的,前几日我还说,叫承庭多跟着学呢。”
锦书随之一笑,挽着她的手,亲亲密密的坐下:“可是说归说,奴才诚然不好,他们两个人,也有不妥当的地方,该罚。”
贤妃今日经的事情多了,到了最后,反倒沉得住气:“娘娘说,想要如何处罚?”
“兄弟两个在御花园里大打出手,不像话,传出去了,也叫人笑话,”锦书笑意温和:“今日晚了,也没上药,便叫他们歇一夜,明早一起关到宗庙去,叫他们在里面反省两日,传出去也有个说法,如何?”
宗庙便在正东边,内里供奉皇族先祖灵位,既是关进去反省,自然不会叫享清福,需得在内里跪上两日,不进饮食,只用温水,进去两日,怕得半月方能将养回来。
两个人一起过去,又是一样的处罚,贤妃还真是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便依娘娘的意思。”
锦书于是笑着起身:“那便这样定了。”
贤妃作势去送,被她拦住了。
已经得了足够的便宜,也要叫对方松一口气,免得鱼死网破,得不偿失。
这一场风波来得快,去的也快,皇后到披香殿去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势如雷霆料理了此事,手段凌厉而条理,既令人心惊,又令人畏惧。
王家倒是还好,周氏见着被送回来的庶女王惠,以及那本附送着的《女则》,面上惊怒,心里其实一片畅然。
她的女儿死了,王惠没能踩着她的尸骨上位,这就足够叫她欢喜,至于那本《女则》……
谁都知道王惠是庶女出身,要怪,也怪不到她身上去,说到底,还不是叫她姨娘受着?
周氏看得开,静仪长公主却不成。
陈薇是她亲生骨肉,走的时候活泼俊俏,回来的时候却伤成这样,话都说不出,还带着一本狗屁《女则》!
皇后竟敢这样欺压薇儿,当她是死的吗?
贤妃呢,这样的关头,她也不知道拦着,这个没用的东西!
将女儿送进闺房去,请了太医之后,她便递了牌子进宫,怒气冲冲的想去寻皇后晦气。
只是,叫她失望了。
“不见?”静仪长公主怒的眼珠泛红:“薇儿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兄怎么会不见我?”
“长公主,”侍女低声道:“宫里传来的消息,确实是这样的。”
“皇兄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静仪长公主的天都塌了,眼泪不觉流出来:“姚氏究竟给他灌了什么mí_hún汤,竟叫他这样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几个侍女左右对视一眼,没人能给出答案来,只一道沉默着。
她自幼受宠,随驸马外放地方,更是天高皇帝远,也受不到什么委屈,对于人心的觉察自然弱些。
陈驸马却不同。
他虽是家中嫡长子,底下却也有几个庶弟紧追着,母亲有生性柔弱,他不得不竭力前行,事事操持。
加之娶了静仪长公主,更是供了一尊大佛,打不得骂不得需得好生伺候,真的论起察言观色分析世事来,他要灵透的多。
圣上如此行事,一是为皇后撑腰,二来,也未必没有敲打陈家与贤妃的意思。
现下细想,当初静仪长公主入宫去,去求陈薇与三皇子的婚事时,圣上应允的未免太过轻易。
只怕,那时候他心中便生芥蒂,只是陈家与贤妃只顾着欢喜,未曾察觉罢了。
去看了女儿情状,他不得不竭力将静仪长公主劝下,叫她暂且隐忍,以待来日。
承安跟在锦书后边,一道回了甘露殿。
内殿里被火炉熏得暖热,香气淡淡,更是怡人。
锦书入了内殿,便将身上大氅解下,示意宫人放置起来后,便吩咐人取药膏来。
承安见她毫不犹疑的往披香殿去为他张目,不是不感激的,可与此同时,心里面却也免不了有些复杂。
他虽有皇子名分,但圣上素来不喜,到甘露殿之前,日子过得连许多体面些的总管嬷嬷都不如,更别说有人关切,为他出头了。
可是到了此刻,他静静站在殿内,看她伸手去取盛放药膏的玉瓶时露出的半截腕子,与眼睫在日光下泛着的淡金色的光泽,忽然觉得有些窘迫。
她将他当成小孩子,其实也没错。
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庇护自己。
而他,除去廉价而无用的几句话,其实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她是皇后,是圣上最宠爱的女人,想要什么都轻而易举,怎么会稀罕他那一点可有可无的心意。
真难堪。
锦书没有察觉到少年低落而无措的内心,只将玉瓶的塞子取下,低头一嗅,出声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