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匆匆将自己的碗筷冲洗后放置一边,手上尚且湿漉漉的,飞一样往东厨跑。正是午膳送去各房的时辰,厨娘们刚歇下,四处坐着,喝些大碗茶。再过一会,她们又得忙着给主子们做点心了。李厨娘将他叫住:“干嘛呢,往里边闯?”
十五:“王姨在不?”
“歇着了,”李厨娘低头喝了口茶,“摔得动了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王厨娘早早守寡,因无一儿半女的,便进了秦府谋取生计。府里有几个与她境遇相仿的嬷嬷奶妈,都是府中老人,不能随意辞退,便在上一回翻新秦府时,在内门取一偏院给她们住着,顺便教导些还未跟主子的小丫头片子。十五一时焦急,直接跑进偏院,按照寻常还是不合规矩的。但他此刻亦管不了这么多,只一股脑冲进去,进了房才觉不妥,站在外间喊:“姨?”
王厨娘道:“嗳。十五,你来了?莫进来,站在外边儿。”
听她声音还算康健,十五慢慢呼了一口气,小声问:“还好?”
“就那样呗,”王厨娘道,“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爬个阶都能摔了,丢死人。太太请了大夫来看,说养养便是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自从跟了堂少爷去念书去,都多久没来看我一场?”
十五安静地听她抱怨每日头痛脑热,每晚睡不着云云,眼圈早是红的了。
王厨娘说累了,咳了两声,语气哀怨:“我本来就是个没人要没人理的老婆子,十五,你……”
十五:“我每天来看您一回。”
里屋静了静,王厨娘叹了口气:“回去罢,有心就够了。”
十五回身走了,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什么,立马跑回去,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正要放于门口,却担心有人拿去。他微微蹙了眉,又将汗巾子与手帕扯出,将玉佩裹得严严实实,站于门外,轻轻撩开帘子一角,像个贼似的照着床榻轻轻扔去。
“哎哟!”王厨娘被砸了一下,骂道,“狗崽子你折腾什么呢!当我好玩的吗?”
十五小声说:“拿去卖了,买些吃的用的。”
王厨娘愣了,解了那帕子汗巾一瞧,里面是块玉,波光流转、剔透嫩翠,她不免大惊,抬头要叫回来,那少年却早已跑远了。
秦远与他伯母共同吃了午膳。秦夫人打定主意只做表面功夫,不料她侄子做的表面功夫比她还好,仿佛之前那夜里凶神恶煞的年轻人是她做梦梦出来的一般,不论是场面话还是表情都极其自然,让秦夫人心服口服。她心里自然是不满的,但又能怎么办呢?论谁都说秦家的堂少爷对他伯父伯母孝顺有礼,谁会信一旦涉及了那个小厮,堂少爷便成了个疯子。更何况光靠秦老爷送来的礼,秦家都够养百八个秦远,赚得盆满钵满,要将侄子赶出去,她自己都狠不下心。
秦远一切平常,回了房里,十五又不在。他独自换衣,躺于床榻上休息片刻,十五方进来。他一眼就看出十五腰间少了汗巾与玉佩,坐起身来,不动声色道:“回来了?”
十五嗯了一声。
秦远:“怎么又不高兴?”
十五愣了一下,转头看他。秦远发觉自己的口气不大好,收敛心神,温声道:“小十五,过来。”
十五慢吞吞地走至床榻前,半跪下。他想起先前王厨娘教他的话,嘴唇抿了抿,显出一个笑来。秦远并未察觉,而是专注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手顺着衣领往下滑,滑至腰间,漫不经心地问:“东西怎么没了?”
十五微微蹙眉。他在想是说实话,还是撒个谎骗人。他怕秦远不乐意他将玉随意送人,又不想对秦远说谎。
“苦着脸做什么呢?”秦远亲了亲他的额头,“不想说便算了。困不困,来睡一小会儿?”
十五站起来,将外衣解下搭在一边,上床与秦远并肩躺下。十五心里仍旧沉甸甸的,方才他透过门帘草草看了一眼,觉得王厨娘面色着实不好。她的抱怨虽添油加醋,但至少有大半是真话。他自幼孤独,唯有王厨娘偶对他好些,想她经年劳累,不免心中难过。而秦远呼吸绵长,似是已经睡着了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十五不见的玉佩与汗巾记挂得很。这俩东西都是极贴身的,十五爱干净,别人的汗巾他碰都不碰。更罔论玉佩这种只作情人间信物的东西,怎会随意给人?
两人同床异梦各有思量,秋阳懒懒,竟无一人真的入睡。
第25章
仲秋时节,天气一天天地凉下去。
秦远未问过十五腰间的玉与汗巾是怎么没的,十五也未再提起过。两人日复一日地照常念书、回府,睡起再念书。十五每隔几日去看看王厨娘,本来王厨娘都劝他无需去的这样勤,然而王素日吵大的骂小的,人缘不佳,如今人卧于病榻,自然疏于照料。十五便趁哪日不能进屋上课,出去买些药材与肉菜,借了东厨一角自己烧些给王厨娘送去。他做的不算好,王厨娘常吃一口骂他一句糟蹋东西。
近日来天气越来越凉,她睡得愈发少,吃得亦不好,很快枯瘦下去。喝了口肉汤,她问:“最近和堂少爷处得可好?”
“好。”十五答。
其实不好。少爷不比之前亲近他了,偶尔亲亲额头、碰碰头发,亲嘴少有,更别提为他抚慰了。要说对他凶,那也算不上。秦远照旧的温柔体贴,只是少了些味道。这不怪秦远,应当怪他。自从他发觉秦远在看的也许不是他时,小心观察之后,发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