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和没人是一样的,贫穷和富裕也弥漫同样的味道,海鱼的腥臭就像冰原的寒风,强者和弱者一样生来死去。我不再受人类的感觉所限制,我依然将我视为人类的一员。只是在某些领域,某些感官,还有体验上,我感受得更远。我灵魂的半只脚踏入了神祇的圣域,而我剩下的精神眷恋人间的……人间的某物。也许是一种怀念吧。
我对时间没什么概念,我想我已经不在意那种东西了。因为有了那些奇幻的经历,我已经不需要再关注自己的时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再能挑动我僵硬的神经,它们像黑森林的死树,扎根在我异变的ròu_tǐ之上。
但我还是能看见时间的。时间,仿佛银色的光流,从世界分娩的天之端流到世界终结的暗之渊,我看见它银色的光流,人类在光流中流动,而我停在岸边看着光流中的人们。
有时候,时间与海水连在一起,波光粼粼,浪花泛着光华。
少年踩着浪花捕鱼,乘船归来,便成了青年。岸边的少女摘下帽子,和青年相拥,时间的光流穿过她的头发,将俏脸染成绯红色。浪花打着他们的脚踝,湿透了裤脚和裙边。
水渍,像极了女招待的围裙上的污点。她的丰腴的rǔ_fáng下垂了,红色的卷发渐渐白了,笑容凝固成皱纹。
但是她的酒香穿越了时间,还是原来的香醇。
我把她的酒洒在离世的老渔夫身上,他曾爱这酒香。
我把他的尸体放到竹筏上,愿他魂归海乡。
送走老头尸体那天,灵魂闪回又出现了。
熟悉的黑色液体沿着远海,慢慢侵蚀过来,那么一瞬间,我就知道了。
它在向我走来。
我蹲在地下室,烛台的火摇曳着,风从上面吹来,带着腐烂的味道。
时间依然在流逝,但它在我之外。
我听着马厮的游商谈着王都:“新王穿着黑羽织成的长袍,带着银色镶嵌红宝石的王冠。新王王冠上的红宝石是千目渡鸦的一只眼……”
我听着远方来的探险家谈着海:“王后死了,她的尸体被送进黑水港的海,然后,一只黑龙从海中诞生……”
我听着避难的乞丐说着瘟疫:“他们管那叫血腐病,它从王都开始蔓延,人们变成了怪物……”
我听着外乡的吟游诗人带来一首歌:“千柱之都阿尼姆,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当血腐病蔓延之日,一夜空城……”
吟游诗人的歌声里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轻飘飘地,浮在时间之外。
我蹲在路边,朝对面旅店的老妪要了一瓶酒。
一阵雪香,掩盖了渔村的腥味。
两个穿着黑袍子的人驾着拉货的马车,到渔村落脚。我看不见他们的脸,他两捂得严严实实。
其中一人与我对视,我看见他深陷的眼眶中病态的苍白虹膜。一种莫名的阴寒刺入我的身体。另一个男人背对着我,把马拉去马厮,我记得他的动作,一举一动都是当年的模样。
他该转身了,我已知晓。
灵魂又闪回了,那一刻,他消失了。
而他的同伴变成了光丝凝结的人形体块。
我该知道,只是不明白。
我上去,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许普诺斯?”
“好久不见。”
他转身,憔悴的白发虚掩了他病弱的脸。
事情过了多少年了?我没算。总之,我在时间全部流进深渊之前,终于再见到了他。
那天晚上我们谁也没睡,我终于有一个机会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
旅店的老妪,衰老的女招待,让我们在楼下叙旧了整夜。
第25章 —完美的灵魂—
许普诺斯举起酒杯:“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yù_wàng的伙伴?”
“不。”
他喝了一口酒:“痴迷的关系?”
“不。”
他并未失望,反倒是兴奋起来:“利用者与被利用者者的关系?”
“太肤浅了。”
“你倒是长进不少,过客先生。”
我喝了一大口酒,把酒杯重砸在木桌上:“因为现在我看清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失去了感情?这可不是坏事,我天生就没有那种东西,所以我知道,没那东西约束自己,是多么自由。”
“自由吗?我只是觉得我看得更清楚了。先是看透了人心,然后是时间。”
许普诺斯说:“那我该羡慕您。我可没这能力,所以我瞎猜,人活着一不小心猜错了,就没法挽回。如果我能有这能力,我还至于落魄成这样?”
“与其说这是恩赐的能力,倒不如说这是一种惩罚。”
“恩赐和惩罚没有绝对的界限,可以说他们是同体异相,您明白我的意思。”
我在桌子上画了一个整圆:“他们是集合的。”
许普诺斯照着我的样子画了一个整圆:“这个圆很美,生死都在一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