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将军大概还不知道,你们陆帅今日在战场之上,几乎要当着两军将士的面将太子殿下当场射杀的事情吧?”看着汉子停止了挣扎,将惊诧的目光投向依旧站在火盆边上的年轻皇子,赵谦摆了摆袖子,“拖出去。”
“慢。”莫云笙终于开口,冷冷道,“我与张副统之间如何,确实不劳烦阁下费神。”
“老夫并不是要杀了他,请殿下放心。”赵谦耷拉着眼皮,一拱手道,“只是匈奴北燕仇怨颇深,接下来的话实在不适合让他听到。”
莫云笙盯着他,半晌转身在原位坐下,却是不再开口。
两个匈奴人将张猛押了出去,片刻一人回来,肩上扛了把矮椅。他将椅子放下,叽里咕噜地和赵谦低声说了几句,便也退出了帐外。
“老夫姓赵名谦,西楚国人,忝为呼衍单于之师。”赵谦倒是不用莫云笙多费口舌,坐下便自报了姓名身份。
西楚?莫云笙眉毛微微一跳,神情却是不变,眼睛盯着火盆,口中道:“大单
于难道是觉得派个汉人来做说客,会比他亲身上阵要好得多?还是说莫云箫如今失去了做人质的价值,已经不配让他亲自费心思了?”
听着对方字里行间都在暗讽自己的话,赵谦依旧是那副仿佛面皮坏死了一般的木然神情:“是老夫向大单于请缨,前来与殿下相谈,殿下多心了。”
“那么,”莫云笙抬起眼与赵谦直视,目光锐利凛然,“先生是为了匈奴做说客,开始为了自己做说客呢?”
赵谦看着他,并不答话,一时间帐内只能听见火盆中木炭爆裂的轻微声响。片刻后文士突然起身,向着莫云笙一揖到地,低声道:“若殿下心中尚存夺回王位之野心,便不妨答应了大单于的提议,赵谦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决不令殿下事成之后受匈奴人掣肘。”
十指在椅子扶手上猛然抓紧,莫云笙拼尽全身气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却依旧难掩震惊神色,好在赵谦依旧未直起身来,倒也无从得见。心跳在听见对方那番话之时猛然提速,咚咚地仿佛是在催促他千万不要放过这天赐良机。
“……先生的条件是?”轻咬了下舌尖,借由疼痛令自己稳下心神,莫云笙口气还算沉稳,只是声音依旧带了丝颤抖。
“老朽在这草原上已蹉跎了近二十载光阴,惟愿有生之年能够再踏上中原土地。”不知是不是垂首躬身的原因,赵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哑,“北燕亡国之仇不得不报,然而匈奴非我族类,终究难成大事。只要殿下不嫌弃,老朽愿今后唯殿下马首是瞻,从此殚精竭虑,肝脑涂地!”
男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受到他情绪感染的莫云笙联想到自己如今这副受制于人的处境,不由得也开始胸中激荡起来。他身体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再开口语气虽然依旧平静,却比先前少了一分冷淡:“先生之言,云箫记下了。兹事体大,由不得半点疏忽,还请先生容我仔细想想,再作答复。”
赵谦这才直起身来。他的情绪在抬头的一瞬间便神速收拢,面上依旧是平板木然的神情:“既然如此,老夫便回禀大单于,殿下已然有些心动,可否?”
“有劳先生了。”莫云笙一拱手。赵谦点头,也不再多言,转身出去了。
沙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莫云笙再次盯着火盆陷入沉思,可心中千回百转的思绪却是与先前大相径庭。
萨尔哈是汉匈混血,先是被母亲带到北燕后来又回归草原一事,
他在陆啸身边时也略有耳闻。一个出身低微的少年能一步步走到让整个匈奴部落为之臣服的位置之上,除了自身才干能力之外,旁人襄助也是必不可少的。这赵谦自称其师长,又在草原待了近二十年,当初将萨尔哈自鸣沙镇带回匈奴这边,又助其一步步登上顶峰之人,除他之外已不做第二人想。
此人与匈奴处生活许久,更与呼衍单于在长时间内朝夕相对,知之甚详。如若真能得此人效忠,借着匈奴的东风回到南陈执掌高位,将来再脱离其掌控,也未尝就是不可行的事情……
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无节奏的轻叩着,莫云笙的目光在火盆周围四下游移,飘忽不定。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着实心动了。
既然那人已经松开了拉着他的手,那他便也不必再巴望着那人会改变心思。绝佳的机会摆在面前,让他怎能错手放过,与其失之交臂?
“公子?”张猛的声音突然在近处响起,莫云笙惊得一跳,猛然回神。汉子站在离他不过五步之处,见他如此反应,开口解释道,“我喊了几声,公子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只好走近了些。”
有些慌忙地垂下眼帘,莫云笙将面上表情迅速调整成平素的波澜不惊,淡淡道:“无妨,副统不必挂怀。”
张猛看着他,欲言又止。莫云笙知道他定是想问赵谦方才所说的那一箭之事,心下却突然涌起些烦闷,不等汉子开口便站起身来,向着床边走去:“我乏了,副统也请尽早安歇。”
张猛怔了怔,半晌才苦笑道:“这帮蛮子怕是将我赶到公子帐内了,公子若不容我在此,我便真的是无处可去了。”
莫云笙愣住,竟不知如何接话。就算是职责所在,张猛自上洛起一路对他照顾有加已是事实,即便他如今打算同在北燕牵扯上的人与事就此一刀两断,也做不出将对方就此赶出去的事情来。好在张猛已自发走到了火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