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少了。”
顾退之实在难以下咽,他闭紧牙关,坚持拒绝道:“吃不下。”
信枫把碗放下了。一直抱着他。
顾退之想问你不吃吗,可是他说不出口。
信枫蹙眉看着他的表情,他的难过太过明显,脸上苍白到面无血色。
顾退之垂着眼,他坐了好一会儿,才抹了下眼睛问他:“今天在实验室很忙吗?”
信枫目光沉沉地望他,缓声答:“还好。”
顾退之问:“新的月份…地上有新的指示传回来吗?”
信枫盯着他的表情,轻声说,“没有。”
顾退之没有再说话。
信枫看了看他,一直抓着他的手:“julian,你这几天…就不要去实验室了。好好休息。”
顾退之依然愣愣地坐着,许久之后点点头,说知道了。
他转过半个身子搂住信枫的脖子,说我困了。
信枫无可奈何地抱起他往卧室走,给他盖好被子,放暗了床头的灯。他原本要上床陪他,顾退之推拒他,声音有些疲惫地说:“你还没有吃饭。”
信枫顺着他的意愿,他俯身叮咛他:“julian,你要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然后他在他眉心吻了吻,温声说:“晚安。”
他狠狠点了两下头,信枫才直起身,慢慢走出屋子关上了门。
顾退之闭着眼,翻了个身藏到被子里。
他听到那脚步声走远,门咔哒锁住,世界就隔绝了。心里忽冷忽热,带着鼓噪的耳鸣,他昏沉却又清醒,他看不见,可是他确定,闭着眼睛的时候,反而能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第8章
从那天起,顾退之每天都会在呆在塔斯湾的海底。
他看自己来地下那些年里和伙伴们的录影。
他们留下的内容实在不多。顾退之从当年的材料里翻找,他先排除掉那些加密的文件,找出同事们留下的除工作之外的私人内容。a唱了五首歌,赵鹤文档里存着小儿子满月时候的笑声,ambrose的文件里只留了一通和母亲的电话。他一直循环着前几天意外发现的视频,可是依然想不起。
那个人说他叫陆呈。
他又在工作文件中翻找,信息量太大,他提取关键字,可是没有检索内容。
他听着视频里所有的细节,来回倒放寻找信息和突破口,那是四年前3月5号的迎新会,他没有印象,脑海中空白一片。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呈到底是谁?
顾退之直觉不对劲,时间已经滑到了9号。
他和信枫都记得很清楚的一天。
9号他要去扫墓。
为a,为赵鹤,为ambrose。
他曾经最亲近的伙伴们,他们在科考途中罹难。
顾退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一年之久。他从在鬼门之前的空地上睡了将近两年,等意识终于清醒,却听到了噩耗。他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只想,人没得真容易,白茫茫大地好一片干净,整组人几乎一个不剩。
其实他早该料到。
来到地下的人,怀有恒久忍耐的心,也怀有随时献出生命的心。
他只觉得空,心里砸出的破洞鲜血淋漓,浊水带着泥沙滑进去,再被枯枝败叶掩盖,永远无法被填埋上。
这天他起地很早,他和信枫一起出门,说,“我自己可以。”
“我只是…这几天想起他们会难受些。”
“我想…去陪陪他们,我很久没和他们讲过话了。”
他语气很平静,除了些许憔悴难过,依旧是清冷淡然的表情。信枫在门口抱了抱他,却没要求和他同去:“好好照顾自己,我在实验室,有事给我打视讯。”
顾退之点点头,信枫转身离开,他走地有些急,直奔实验室而去。
顾退之离开家之后,门在他身后自动关闭。
他穿了身一丝不苟的西装,衬衣的领子系到了最顶上,左边的口袋里放了朵小雏菊的立体模型,含苞待放。他拿着平板,点开地图导航慢慢走。原本他手腕上有个导航器,今天却被他拆下来放到了桌子上。
顾退之走了几步,转弯来到走廊上,再向前几十米就是电梯门。他把平板的导航关闭了,自己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走。
他走地谨慎又缓慢,走在通向墓地的路上。
最后他站到电梯里,开口说:“地下15层。”
他这些年来第一次,拒绝了信枫,放弃了虚拟系统,放弃了地图导航,放弃了所有的辅助,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要去的远方。
他走的沉重,却又走地从容。
地下15层是基地里的墓地。每个人都被盛在一个小盒子里,捧在手心才恍然,原来这样轻。原来一个人的生命,是这样轻。
顾退之打开安全门,站在门口深鞠了一躬,然后慢慢走进去。
他数着架子摸索,摸到冰冷的金属皮。
一个个冰冷的金属盒中,躺着群星。
盖子上雕着植株的形状。他们生前陪着植物生长,他们死后烙上植株的印迹。他一个盒子一个盒子摸过去。a是红蔷薇,赵鹤是胡杨,ambrose是波斯菊。
他在盒子上细细摩挲着,直到那些盖子都变热。
他才点开平板的光屏,开口和他们介绍:“鸟足兰的花开了,这是第二个年头。”
“‘白色森林计划’没有停滞,林区的树木长势都很棒。”
“我除了看不见,一切都还好。”
“又是一年,你们要多笑一笑。”
“a,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