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理所应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他应该不缺亲情、不缺朋友、不缺拥护者,不缺恋人,更不应该缺财富和地位。他生而自由且高傲,在最珍贵的年纪肆意地做一切他想做的事。他几乎没有畏惧,任何波折在他眼里都不过小事。他又是极其柔软,因为他对接受爱习以为常,也对给予爱毫不吝啬。
宇哥自始至终,都应该是前呼后拥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矜贵,怎么会忽陷淖泥中?怎么可以?
可他更厌恶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李安生,是个生下来就没见过亲爹的穷酸小子。他摊上了个多病而喜怒无常的妈,亲爸每月打发乞丐般给些钞票,常年独行,没有朋友,性格古怪阴暗。他何德何能、三生有幸曾苟得一份爱情,却被自己轻易地扔下。
六年太长了。他六年的空缺,对赵宇的一切一无所知。当年他负气离开,连高中毕业证都是从包裹中拆封。他在遥远的帝都呆了一年,又在加拿大独自生活。他以为,异国他乡的陌生、离开恋人后的孤寂、近乎部队式的严苛生活已经足够作为一段早恋的祭奠。他曾在最受不了的时候独自回国,在一中门口慢慢的走,最后一直走到了十四中。他拍下了十四中那棵树,就此将一切记忆都沉淀在心里,不再去想。
可当他随便的决定“不再去想”的时候,他最珍贵的人蜗居在嘈杂脏乱的老式小区里,在日以继日的高速公路上奔波,忍受着他从未知情的痛苦。
而他无能为力,因为他甚至都不在赵宇身边。
是电话铃声将李安生惊醒。
他滑开手机,一个有些醺意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安生,在吴城怎么样?”
“还可以。”李安生面无表情,有条有序地说,“分公司效益不错,但是管理很有问题……”
中年男人打断他:“行了行了,我问的是你怎么样。”
李安生:“我很好。”
两人尴尬的沉默了片刻,那头的男人有些火起:“怎么,连声爸都不叫?”
李安生很有耐心:“爸,我很好,分公司也很好。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电话那边隐约传来些许女人的笑声,那男人有些恼怒:“你——读书读傻了吗?行了,就这样了。你下个月回来一趟。”
“等等。”李安生说,“爸,我打算一直呆在吴城了。”
男人很不耐烦:“由不得你。”
电话断了。李安生将手机往床上一扔,点了只烟。
乳白色的烟雾慢慢缭绕,附上了灯火通明的窗。
14
光明高中。
“哥,哎,哥,醒醒!”
赵宇正趴着桌上睡觉呢,闻声烦躁地一挥手。
那蚊子般细细弱弱的声音非常锲而不舍:“哥,哥,宇哥——”
声音停住了。因为赵宇满脸风雨欲来之势坐起身子,冷冷瞧声音的主人一眼:“要是没个正事儿,老子今就揍死你。”
林诚吓得一哆嗦,小声说,“哥,老师说要缴费,全班都齐了,差你了。”
赵宇揉了把头发,从课桌里掏出自己皱巴巴的笔袋,从中掏出同样皱巴巴的几张红色大钞,往林诚身上一扔,“剩下的归你了。”
林诚叹了口气,将那几张钱小心翼翼地捧着走了。
赵宇无聊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那小男生扭扭捏捏离去的模样,嫌弃地皱了皱眉。他与这个叫林诚的男生做同桌快一个学期了,他却怎么也适应不了这男的娘兮兮的模样。一开始,他对这新同桌还挺有好感,因为这林诚和李安生外表挺像,虽没李安生那么好看,但都是白净瘦削的类型,坐在那安安静静不说话,挺招人待见。结果日子一长,他可给烦透了。原来林诚的什么斯文白净全是装的,其实话多到比蒋甜甜还能说,稍微吼一句就掉眼泪,还常大呼小叫如同戏精转世,跟女生熟得恨不得一块扎小辫了都。如果以十年后的说法,这叫柔弱cc小基佬,按照赵宇这时候的眼光,这男的,就是个娘炮。
他无趣地趴回了桌子,听上课铃叮叮咚咚,心里想,要是李安生在这儿就好了。
十四中的扛把子宇哥到了光明高中,仍然是毫无疑问的扛把子。尽管光明高中里的富二代官二代不在少数,但赵宇就是有本事在一群纨绔子弟里勇夺大哥宝座。新高一刚开学没多久,赵宇又成了校园里人见人呼的宇哥。但崭新的高中生活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一是,上课时间增长,他被迫留在学校里的时间也越长。二是,这不明摆着的吗,没有李安生。二狗和蒋甜甜和他又不在同一个班,着实百无聊赖。
宇哥花了一节课时间将一页草稿纸涂黑,在听见放学铃声的那一刹那就摔了笔准备走人。林诚正在仔仔细细收拾自己的书,抬头看他,哎呀一声拉住赵宇衣角,“哥,你又去一中啊?”他顿了顿,眼尖地看见赵宇桌上随便乱摆的书,“你作业还没带呢!”
赵宇挣开:“滚,要你管。”
林诚委委屈屈地低头,赵宇却连看都看没看他一眼,单肩背起拉链还敞,风风火火地走了。一中离光明高中有十几分钟的路,但赵宇翻墙串小道的,顶多十分钟而已。十分钟之后,他已经站在了一中门口。
吴城稍微好一点儿的高中,都会鼓励学生住宿,方便管理抓学习。一中也是如此,除了家特近的,剩下的学生都住宿去了。然而李安生不一样。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