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隔着一扇门扉,响起那人悠然容与的声音。
龙夜吟一顿,推掌而入。
金瑞兽,八朔菊,明镜台。
谢源坐倚在镜前,肘上倚着象牙柄的手枕,少年人跪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执着梳篦顺他的长发。
“好久不见。”
龙夜吟在垂架外踱了几步,玄甲铿锵。
“所来何事啊?”
“等到西凉事决再回去就来不及了。”他焦躁道。
谢源讶然,“你没杀过去?”
龙夜吟咬了咬牙,沉吟一会儿才道:“你走的那天,枫山地动山摇,滚石无数,军中伤者过半。一整个冬天我们都在平林湾扎营。”
地震?
“是谦?”谢源突然想起来,“长公主为你算卦,得卦谦。谦卦艮下坤上,艮为山,坤为地,地中有山,含而不露,隐喻君子之德。但是但从卦象上看,土中有山,倒是不稳之势……”
龙夜吟两笔墨眉皱成一条川字:“她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说?!”
谢源只好安慰他这只是一家之言,毕竟算卦容易解卦难,况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造致龙头头怨怒的眼光。月余不见,此人愈发阴沉萧索,胡子拉碴的,可见这个冬天过得不好。若非他们供奉的那一大比钱,恐怕龙骑军就撑不到年节了。
“现在你想怎么样?”
龙夜吟又走动起来,指指他:“现在该我问你想怎么样,你说会送我一份大礼。”
陆铭因为他说话的口气,还有他那个搅得满室都是噪音的甲胄,气得牙痒痒,手中一个用力,痛得谢源冷汗往下掉。是故当谢源说,那便去西凉走一趟的时候,龙夜吟因他那怪异的强调眼皮一跳。
“去西凉?”龙夜吟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你以为去西凉这么容易?能回去我早就回去了!”
“放下他!”
谢源一摆手,喝退了拔剑的陆铭:“你早就去了,其实。”
“什么?”
谢源笑起来,抚上他冷饮的指套拍了拍,忍耐着习惯温软的手指被钢清铁冷刺痛:“我要向听风楼打听不少西凉的消息,但是很不幸,我把钱都花在你身上了。牛毛出在牛身上,”手指朝下,指着他的胸口,“我用你,在听风楼换了不少情报,他们为此还偿还了我之前的定金。”
“你出卖我……”压在颈间的力道加重,谢源别过头,紧紧盯着他肩头的金豹豸,“我说你还活着,开春,会领兵杀西凉。”
龙夜吟脸上淡淡的,眼中却突然爆出火星,毫不留情面地顺势按住他的咽喉。陆铭哪里还管这么多,执剑就往他脸上刺,却被谢源喑哑地呵斥,他握住了陆铭的“怀人”,使得他不能动弹一分。
谢源缓缓迎上龙夜吟的目光,用同样流淌着火种的眼睛。
龙夜吟第一次露出焦虑之外的其他感情,他很迷惘地问为什么。
“因为那是假的。”
脖颈上承受的压力一松,谢源倒在手枕旁,被陆铭搀起来咳嗽了几声。“我说你不单会攻西凉,还会杀向帝都。”
龙夜吟疑惑更甚,箕坐在他对面:“我只有两千人马。”
“你有二十万。”谢源抬目,笃定道,“不花剌是你的,千绝宫是你的,在遥远的朔北,你有连绵营帐,麾下二十万人马。你将在开春兵分两路,同时杀向西凉和帝都。”
“他们不会信。”
“他们会怀疑,但是他们承受不了轻视的代价。”谢源音色沙哑,说到此时,使了个眼色,陆铭给他倒了杯大红袍,亦是一饮而尽。“当然,前提是轻风楼会把消息尽快透露给王域。不过我很怀疑,这么大比生意,他们会舍得放着不做。”
或许这根本就是他们自己最关心的。谢源想。
“二十万。”平静下来的龙夜吟笑得有些落寞苦涩,“真有二十万倒未必不会这么做。”
“你最好用你的两千人装个样子。”
他不解地挑眉。
“我希望你没有把那船黄金尽数用掉。”谢源揶揄,“我们得带钱去西凉,很多钱,至于你的兵,一个百人队倒足够了。”
一行人第二天便启程离开了青莲坛。这次走得太突然,什么准备都没有,青莲坛里一片手忙脚乱,毕竟前一天他们的老大还和二夫人在你侬我侬蜜里调油。谢源看看庭院里吵吵嚷嚷的自己人,再看看龙夜吟那十余骑亲随,那些年轻人套着冷硬而笨重的盔甲,勒着马在风雪里不动如山。
“为什么我不能去?”嘤嘤大闹,“我已经好了!”
“下个月还会坏掉的。”谢源负手,对着小姑娘故作认真。
嘤嘤气得一脚踢在他胫骨上,跑得不见了。
“你收拾收拾。”
抱着账本路过的计都难得疑惑地指指自己,得了首肯之后慢条斯理地把回房,把吉他装好。
“为什么?”龙夜吟突然问。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愿望,这也是我的愿望,我们只是凑巧走一路,不要觉得是我纵容了你的一厢情愿。但是……若真有个人单纯愿意陪着你一厢情愿,从允诺的开始,到生命的结束,全心全意,这可是件很幸运的事啊。”
他摇摇头,望着陆铭在主屋中忙忙碌碌背影,袖了手,眉眼突然温柔起来,像一枚被养活的古玉。
陆铭谢源加上阿昭计都四人,在龙夜吟的随身护卫下上了路。元节风紧雪紧,几个人没有办法,路过盗曳坛中歇了两天,补了些路资,很是快慰。小荷在盗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