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把铁锹往沙里一插,喘出来的粗气在冰冷的夜里虬结成龙:“就是这个,我跟他都见过,不会错。”
“所以?”盗曳拄着铁锹一脸难以置信,谢源陆铭居然对这个棺材起贼心?他自认为也算是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坏坯子了,也没想碰死人财!
“所以,你们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棺材板咯噔一下,突然从里头打开,眼见一个女人钻了出来。
七十、小混蛋们还不给奶奶磕头
小荷吓得扑到谢源怀里,陆铭却眼疾手快地把谢源拖到了身后,小荷就傻愣愣冲过了头。盗曳本来也想尖叫的,但是羡慕嫉妒恨一上来,活生生连恐惧的心情都没有了。所以当女人爬到高高的棺材顶端坐着时,就拔不出铁锹的阿昭一个人留在那里,傻乎乎的哎呀,哎呀……
那棺材在月光下像是条经年的沉船,一头深深地埋在沙里,另外一头高高翘起。谢源他们刚跑来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一头尖尖角,绘着繁复的花枝连理。现在,那个尖角被女人掩住了。她坐在上头抱着胸,长长的面纱在寒冷的夜风里洋洋洒洒,像是流云一样轻盈。
穿得却是中原的服饰,裹腰深衣,大袖上是金线缠作的云雷文,端得大气。
这场面相当诡异,月夜荒郊,四男两女仰着头,看一女鬼在月光下飒飒然吸风饮露。一度没有人吭声,只有阿昭终于放弃他插在棺材板上的铁锹,悉悉索索退到众人身边的脚步声。
互相之间僵了一会儿。
谢源看不清她的脸,但直觉她的眼神在笑,轻轻咳了一声:“你是……?”
她阖了眼,“想问什么就快问,你在里头不是很直接么。”说着一侧身。盗曳看那霜雕雪砌的雪白胸口,眼睛都发直。
待她再转过来一些,盗曳就发不起来了:她的胸口是一道深深的伤口,晕红了衣衫。谢源对上她的眼光,发觉一点恶质的得意,他太熟悉了,因为他的确有了点愧怍感。
“这么说我猜对了:活的人全是死的,只有死的人才活着。”
“那时候我受了很重的伤,他为了救我寻到了原金。”她摇摇头,看着月夜下冷清的荒漠,似乎在打量最绝美的城池,“没过多久,黄金城就因为原金而被屠城——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只是猜。”谢源裹紧了斗篷,“黄金王的解释依旧说不通。时间,他的说辞校准不了时间。”
女人轻笑,既不清脆也不妩媚。沙哑的,如一条奔流过路途坎坷的大河。她的年纪看样子是很大了,却有一种经年华贵滋润的雍容。她笑起来的时候时间便倒退,让人看到很多年前的花开。
“他说了谎,因为那是我告诉他的。原金不会让别人带上我的记忆,让我寻到别人的身体,我根本不会再在别人的身上复活,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死。”她仰着头,看着浑圆的明月,“原金熔炼命数,把人变作黄金,那黄金上附着的是他们自己的记忆。而原金却天生致幻,因为它无法伤害到人,而夺命是一个耗时的法术。它需要一点手段把人留在它的身边。”
“等等,难道什么都没有么?没有黄金城,也没有金矿,只是原金想让他们看到么?他们只是在沙漠里耗着,就被抽干了命数,还活活晒死了?!”陆铭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她没有什么所谓地一点头。“而幻想的材料是死去的人们的记忆,无数人的记忆。当年屠城之后黄金城就不在了,那一天原金吸饱了命,弥补了我八成的伤。它也刻下了所有人的记忆,在虚幻中复活了一个黄金城。”
“因为大家的记忆都不一样,所以时间无法统一。”谢源欺进一步,“可是为什么要放过我?”
“是你救了你自己,”她轻笑了一声,指指胸口,“你让我不得不收手。而那个人,毁了整个黄金城。”
她抬手,手上承着一个金钵。因为距离,谢源不能很清楚地看到里头有什么,但他看到了一小撮灰发。
“老头!”嘤嘤不礼貌地伸手指着她,“你把老头怎么样了!”
女人把黄金钵一倾,那颗头颅噗落在沙地上,“人总有一死。”
“你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谢源挑了挑眉梢,“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放过我?”
“因为我是姬如若而你是谢源。”女人的声音霎时拔高,既疏离又冰冷,陆铭二话不说拔出剑来把谢源挡在身后。
她冷笑,“而我们同时都中了刻骨铭心。”
“刻骨铭心?”他狐疑地看看陆铭,陆铭侧过头附在耳边,“大概是你中的毒。”
谢源登时紧张起来。
一旁的阿昭轻吟:“姬如若?姬如若?”
“姬如若?你是姬如若……”嘤嘤低头絮絮,突然像是被雷劈了似地抬起头来,“武德年间最强秘道家,含章帝姬?!你……你不是未成年而殇,死于非命么?怎么会嫁到黄金城来?!”
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惊叹之情溢于言表,谢源看看女人,又看看嘤嘤,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对这个时空的历史还停留在看演艺的阶段。
姬如若轻捷地落在地上,面纱飘扬如雾。“这附近埋着许多黄金骨,你们自便。夜深了,送客。”
“你还要住在这个棺材里啊?”嘤嘤指了指棺材,“我们有船的,你可以住过来,我们很好客!”
谢源刚想嘘她一声,阿昭也站出来是啊是啊,盗曳很难得地拿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