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有理,秦铮放下点心,道:“暂且信你。”
他不是没心眼的,故意将明日要去天泉的事隐下,好看看师兄是否当真无事。
天泉池水便在主峰顶上,与何一笑结庐所在相距不远。江逐水将清扫事宜留给师弟,自己换了身干净衣裳,便上去了。
路过何一笑住处时,他不由站了小会儿。
以何一笑修为,自然发现了他,但知对方不想见他,便没出去相见,只等徒弟走出一段距离,才敢走出去看一眼。
对方只剩背影,山路陡折,不一时完全隐没了。
峰顶上有片削立的崖壁,高逾三丈,仰首观之,有擎天之势。长更有二十来丈,下宽上窄,壁面平滑如镜,隐约可以照见人形。若非崖壁两头并不平整,直似巧匠所出。
壁上最高处排开十二个洞口,大小不一,小者如指,大者如泉,径落入下头池水中。
这池水乍看似一片湖泊,广不知极处,水面蓝莹莹的,雾气缭绕。
虽未到得近处,那寒意已自皮肉里沁了进来。与砺剑崖不同,人虽知晓这冷意,却几乎感觉不到刺痛,神智清明,连内力的流转也快了几分。
这对江逐水却不是什么好事。
他从前也来过几次天泉,熟门熟路的去了衣裳,留了条亵裤,便下了水。
体内原本尚安份的热度竟又扑腾起来,仿佛与天泉的寒气较劲。本来那热度更张扬,但不知天泉是否受了刺激,寒气竟也烈了起来,原本温和的冷意一时竟比砺剑崖上的风霜更可怕。
双方都非等闲,江逐水却是血肉之躯,作为交战之所,一时像被投进火炉,一时又像入了冰狱,面上也一时绯如朝霞,一时又白如霜雪,周身方圆内池水,沸腾一般咕咕起泡。
某几个时刻,他都以为自己会命丧当场。
本意是借天泉压制热度,谁想起了相反作用,可这时他动弹不得,只得将这些生受了。
眼见那寒意被逼退,炙烫侵占了他经脉内每一处空隙,不消一时半刻,他便要被心火焚尽,尸骨无存。
江逐水忽有些绝望,想,若当真如此,师父找不见我,可会伤心?
假如自己不曾将衣物留在岸上就好了,到时或许对方以为他是独自离山,便不会太过在意了。
41、
他难得陷入自怨自怜。
便在热气逼进丹田时,里头那一团他自身携着,又一直隐匿不发的寒气竟忽然跃出。
在江逐水记忆中,这寒气应是他当年为青娥剑所伤时残余下的,此时再看,却不似那么回事。
青娥剑气一旦入体,便要引得其人身体爆裂,这剑只能伤人,不能救人。而他体内这团既能好端端潜藏在丹田里,与青娥剑气有天壤之别。
此时也由不得他想这些,这团寒气爆发后,便似与天泉的寒意联手,将那热气迫得节节败退,最终溃散入经脉内气中,一时半刻聚拢不起,也无性命之忧。
方才凶险远非言语能说,他脖颈以下,都没在水下,长发却全然湿透。不止是身体,他方才精神上也经受了莫大考验。
江逐水调息了一会,平复下经脉内的痛感,天泉池面也静谧下来。
他缓过神后,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
实在狼狈。湿了的鬓发凌乱附在脸侧,一张脸惨无人色,眼中更残留惊悸。
江逐水整个扎进水里,过了会儿才冒出头,在面上抹了一把,将湿漉漉的长发稍作整理,才觉好些。
第二日一早,秦铮便来了。他头回来天泉,冷得抱紧自己,还是直打哆嗦。
江逐水游到岸边,笑道:“连这点都受不住,去了砺剑崖可要怎么办?”
秦铮跳了脚:“大师兄别吓我!”
雾气之中只见江逐水长发如漆,丝丝缕缕浮在水上,衬得他面容愈发白皙,气色却好了许多。
他状态一好,便有心思逗弄师弟:“当真不去?在那儿一天可抵你几日苦修呢。”
秦铮明知他在玩笑,只想了想上回感受到的寒冷,便抖起来。过了会儿,他想起来意,道:“今日离师兄上回点香有阵子了,我把香带了来。”
江逐水倒将这事忘了,想过后道:“这倒不必。息神香是为平息心魔,天泉却是世间安神定气一等一的宝物,何必多此一举?”
与上回不同,这些事秦铮也知道,转念一想,却道:“师兄不点的确没什么,可以师父脾气,若被发现,恐怕……”
这的确是个问题。江逐水仔细考虑了一会儿:“我见周师弟面上不显,但心里恐怕藏了事,时日长了,要成隐患。你将香带给他,也别提我,就说是师父的意思。”
秦铮想不明白:“二师兄会有心魔?他整日笑呵呵的,哪像有心魔的样子。”
他到底年少,江逐水摇头:“不止我,师父大概也看出来了。他若没事,为何总往外跑?这不是简单一句待不住的事,他是怕在山里,见着自己害怕的事,才宁可避而不见。”
“好好好。大师兄说什么都对。”
秦铮下山后,便去找了周乐圣。
对方在山内有十来日了,时间越长,脸色便越不好看,整个人也愈发急躁。经江逐水提醒过,秦铮再看他时,也看出了几分不对。
息神香是托了何一笑的名字送来的,周乐圣并未多想,只在接过时,低声道了一句:“原来师父当真什么都知道。”
秦铮竖起耳朵听得仔细,却偏偏不知其意,似虫蚁食心,又不好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