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笑心口发疼:“若不想见我,我留在峰顶,你不来找我,便不会见着了。”
江逐水目光一一看过屋中各处:“可只要看见这些,我便觉得犯呕。”
何一笑脸色更白,道:“你可以换个地方住。”
江逐水笑道:“何用那么麻烦?师父伤势已有好转,不如重新做山主,放我一条活路。”
“活路?”何一笑难以置信,“你将我当做什么?”
江逐水苦笑:“我本以为当日流波台上,卜中玄所言都是假的,此时再想,分明真的不能再真。您若喜欢我父亲,他人已不在,你二人都是长辈,我也管不了。可我……我却不想……”
何一笑太急,口不择言:“那日你明明愿意与我在一道的!”
江逐水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当时自己看出师父对他有绮念,主动试探对方,的确是抱着师父若承认,二人便在一道的打算。
可他那会儿哪想到,对方看上的不过是自己这张与江卧梦分毫不差的脸!
何一笑一说完,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极是懊恼。再看江逐水满脸讽意,他叹了一声,伸手摸对方头。
江逐水本要躲过,但多年来与师父亲近成了习惯,最终仍是一动未动。
对方手掌落在他头顶,人体的温度带来些微暖意。
江逐水不怕冷,身体里更藏了炙烫的内力,然而这点温暖与别的都不同,让他一点抗拒不得。
何一笑脸上甚至有些不常有的温柔,绿眸中波光粼粼:“我竟不知自己盼不盼你想起……”
江逐水生出警觉,到底迟了些,后颈一疼,纵然满心不甘,还是倒进对方结实而宽阔的怀抱里。
与所以为的憎恶不同,所有的负面情绪忽然消失,他仿佛又成了当年蜷在对方怀里的孩童,二人仍是那对毫无隔阂的师徒。
于是,他终于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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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极静。没有一丝人声,也没有叶落声,只能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风声和水声。
风声较微弱,若放在别的时候,不一定能听见。但这里太安静,以至于这细微的风声都成了忽视不得的异响,水声更是时有时无,寻不见来处。
江逐水是冷醒的。
自他学武以来,不曾真正怕过冷,连砺剑崖的风雪带给他的,也是比冷更深刻的疼痛。然而此时,他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体内空荡荡的单薄,外界的寒意不受一点阻隔地便能进驻他的身体。
他起先甚至不懂这是种什么感觉,茫然之中,只凭借本能将自己蜷缩起来,自手边汲取温暖。
过了许久,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这种感觉叫做冷——是寻常人所能感觉到的冷。
他睁开眼,终于看清自己所处的这方空间。
满目苍白,初时以为是石屋,后才意识到那白色壁面是整块的冰。
虽有烛火,却只照得一小片地域的光亮,使他可以正常起居。乍看是一个封闭的空间,细瞧才发现与其说是冰屋,不如说是一条密道。在光明不及之处,是不知多长的暗道,也不知通往何处。
屋里陈设仍是正常的,江逐水便躺在一张木榻上,更贴心地准备了厚实暖和的被褥。
他醒来不久,想到最后的记忆,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软红绡仍缠在腕上,但何一笑封了他的丹田,无力运使这软剑,也再没有炙烫的内力烧灼他的经脉,它们似受了指挥,龟缩起来,若非江逐水心知其不会这么容易消散,当真会以为已经彻底融去了。
然而他丹田内的寒气不与功力挂钩,侵蚀着毫无保护的经脉,几乎使血液也冻住。
江逐水不会死,但却冷,而冷到了极致,也是会死的。
他从未告诉师父自己的身体状况,因而对方根本未想到封了他的丹田后,会有怎样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一个时辰,兴许是一天,江逐水冷极了,忍不住缩回榻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他衣裳单薄,唯一的温暖来源便是怀里的被褥,然而身体温度仍旧越来越低,睡意也愈来越浓。
幸而在江逐水意识当真沉堕前,烛火微摇,壁上传来声响,露出一个仅供两人并行的窄门。
人若饿了、冷了,也没心思想别的。之前江逐水不想见到师父,此时见了人,他心底一点波澜也无,与见了不相干的人似的。
实则何一笑那时无法,打晕了徒弟,与山中人宣称江逐水闭关,诸事由他暂理。
世上没他们这般纠缠不清的师徒,谁也不会想到,会是做师父的,囚了弟子。为防万一,何一笑封了徒弟丹田,却未想过对方身体受不受得住。
一进门,他便见徒弟整个蜷在被中,只着了里衣,发冠也摘了,比之平常的神采盈足,相差太多。尤其对方只瞧了他一眼,眼中并无恨意,可也没别的情绪,眉宇间却略有痛楚之色。
何一笑心中一疼,忙上前去揽了人。
徒儿这回乖极了,任他抱住,也没多的反应。他觉得不对,低声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江逐水冻得迷糊了,隐约知道来人是谁,感知到的却是对方身上的温热,与说话时喷吐的热气,反手将人抱住,脸也碰上对方的。
何一笑这才发觉他身上冷得不寻常:“逐水?”
江逐水闭着眼,直往他身上贴,嘴里道:“冷……师父……我冷……”
若他清醒,这师父二字绝无这么自然,此时却完全出自本能,听得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