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客栈的西南一角正对着烟雾缭绕的远雾山,坐在二楼看,甚至能看到蜿蜒着通上山的土坡小道。楼下是鱼贯而走,拥挤着前行的行人,一派的热闹繁华——有单手支着糖葫芦向孩童售卖的老汉,也有笑着摆弄自己摊上各色各样胭脂水粉的姑娘,有围成一圈观赏武艺的人群,也有独自拉着曲的卖艺的老者。
一眼扫去,人人的脸上竟都是挂着笑,老襦妇童皆是相处的和洽融美。滚烫的水温从茶杯处熨帖着缓缓导入指尖,不多时,已经泛出一抹艳丽的嫣红。少年素来淡漠的脸上竟慢慢勾起一个轻浅的笑容,很安宁,却莫名的有些落寞。
仿佛唯有在这种人头攒涌的深处,他的心底的小小哀伤才会盛放的愈加繁美,炫目。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被惊扰了思绪,清暝不自觉拢了拢眉,随即却是淡淡的看着少年自顾自的坐下,拿起桌上的仍泛着热气的馒头,一边大口嚼动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含糊的问道。
眼光从少年今日一身绛色的打扮细细看过去,这少年褪了昨夜“小二哥”那般的落拓形象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个翩翩公子。连随意搁置在桌上的宝剑竟也由罕见的玄铁精制而成。
压下心底的疑惑,清暝嘴角缓缓拉大,温润不减当年,但吐出的话却令少年在下一刻一下子炸了毛,“在下与兄台似乎素未谋面,互不相识。兄台如此随意,不觉得微显唐突么?”言毕,眼角甚至淡淡的扫过少年碰过的馒头。
“咳咳……”少年单手使力拍了拍胸脯,面容因为卡在喉咙深处的馒头而微微扭曲,单手拎起茶壶便往自己口中猛灌了一口。顺了口气,他才伸出食指指着自始自终冷眼旁观的清暝哀叹道,“你不要那么小气好不好?!再说了,三年前,我还‘意图’牺牲小我,挽救你来着……”
清暝转了眸光,微微垂了眼,只抿了唇淡然的看着手中那杯温热的清茶。
“诶!你不记得了?”少年蹙了眉,显然很是不满,“马厩?龟孙子?打赌?还有……我?!”他急急用手指了指自己,虽然昨夜便知这人不记得自己,但是不知为何仍是抱有微薄的希冀。
脆弱的光影在清暝低垂的睫羽间轻颤着闪过,只见他抿了抿唇,利落的拾了置于桌角的清暝剑,站起身随口说了声,“我想,你认错人了……”
“喂喂喂,你别走啊!你还没吃完呢!”
“掌柜的,我要退房……”余音扫落的时候,中年男子抬眼去看,却只见柜台前留下的一锭银子和少年翻飞着落下的白衣一角。嘴角勾起一抹笑,他满意的捋着胡子冲门外已然消失的背影点了点头,而后一把拉住欲追出去的自家侄子,“云泽,昨儿个我嘱咐你的事可记清楚了?”
“记住了记住了,二叔你快放手,人都走远了……”少年垫着脚向外张望,一脸的着急。
“看你小子急的!平日里练功也不见你这么勤奋!”中年男子笑笑,伸手拍了拍少年薄削的肩膀,“好了,去吧!”松手的瞬间,少年已经如旋风卷落叶般的速度一溜烟跑了出去。
轻叹一声,中年男子感慨的兀自低语道,“咱们家云泽也长大了,有心上人咯……”只是不知道大哥同不同意……
转出街角,云泽在人群里张望许久,忽的眼睛一亮,竟是蹬脚一跃,翻落于白衣少年的跟前,笑着阻了那人去路。
“你是不是要上远雾山?”那双晶亮的眼眸里分明传达着‘你不告诉我就别想走’的信息。清暝无奈的轻叹口气,原以可以就此摆脱掉他,怎么知道这人竟紧追不舍,“这位兄台,你究竟想怎样?不如一次说完吧……”声音虽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却隐隐透出些许不耐。
云泽略感尴尬的摸摸鼻子,随即轻咳一声,道,“我想跟你一起去,反正我是上山寻亲,而且远雾山地势复杂,这一带,我很是熟悉。有我带路,不但会免了几日多余的脚程,而且多个人做伴,一路上你也不会感到泛闷,如何?”
上山寻亲?微蹙着眉在少年身上轻转了一圈,心思百转的权衡了下利弊,他终是道了声好。也许这一路上自己的耳朵要遭罪,可是正如那人所说,远雾山他确是不甚熟悉,有人带路总归是好的。
打定心思,两人便在一个沉默,一个欢喜的诡异气氛中一同登上了去远雾山的路。
“既然我们决定同行,总该互相认识下吧……”云泽目光灼灼的看着清暝在暖光中温润柔顺的脸部线条,试探的开口道,“你可以叫我云泽,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清暝……”薄唇微启,他吝啬的吐出两个字,似乎不愿多言。
云泽眉头一皱,不满的伸手拉住清暝垂于身侧的手臂,“你这人真不厚道,清暝?那是什么名字?如果你说你手上这把剑叫‘清暝’剑,可能我还会相信,不过,你说你就叫清暝,打死我也不信。”
“信不信由你……”用剑身将少年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拨弄下来,他复又继续往前走着,淡淡留下一句话,“我不喜欢和人有不必要的身体接触,希望你能注意。”
云泽楞了楞,看了看自己忽然落空的手掌,眼眸微黯,随即却是轻吐出一口气,故作轻快的跑了上去,笑道,“好,清暝就清暝,我相信你。”
清暝抿抿唇,目光落在少年嘴角挑起的笑容上,不知想起什么,微微有些怔忪,心头一软,他动了动唇,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