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甩去脑中纷繁杂乱的念头,抬头对着顾惜朝从容浅笑道:“进来坐坐吧。这么久没见了,我们好好说会儿话吧。”
于是顾惜朝把马拴在一边,与李沐一同坐到了屋子里。
顾惜朝看着李沐动作悠然地泡茶浅尝,又闻到那茶水中溢出的沁人心脾的清香,不由得发出一抹淡淡的叹息,说道:“以前住在浮玉山时,你也经常这么泡茶。”
李沐出神地望着那一杯宛如琥珀凝成的茶水,缓缓道:“我走以后的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往昔风餐露宿的情景在脑海中如同画卷般依次翻过,顾惜朝唇角勾起的弧度蕴了一些酸涩之意,他低下头,说道:“我烧了那间屋子,拿着你留下来的钱财去找你,顺便在江湖上闯荡。”说完,他又低低地笑了一声,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漾出了浅浅的笑意,说道:“都是些不值得多说的事情,你还是说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吧。”
李沐知道顾惜朝这些年所受的辛酸苦楚绝不是三言两语所能道完说尽的,也只能望着窗外遮天蔽日的黄沙,悠悠道:“我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我回到魔教旧址时,却遇到了我师父,是他救了我。”
“既然你活下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顾惜朝的口中如同含着一枚青榄,字字句句都是苦涩异常。
“我是想来找你,但我若不调养好身体,还未找到你就该丧命了。”李沐凝眸望着顾惜朝,倍感无奈地说道,“师父觉得让我吃九转清和丸不是长久之道,就决定每日给我喝他配制的丹药,希望能抑制我体内的毒素到相对安全的程度。这些年,我一直住在师父那里调养身体。我本想托人给你带口信,但我和师父住在边远无人之处,我身体未曾复原不能出远门,师父为了照顾我也不能走远。我只有等到近些日子疗养好身子才能来找你。”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顾惜朝的眉眼间笼罩着的重重愁云在一瞬间似乎被清风吹散,一点痕迹也不留下。他霁颜笑道:“你今后都不会再受毒血的困扰了吗?”
“不会。”李沐欣然颔首道。
“那自然是极好。”顾惜朝笑若春风拂面,深深的双瞳仿佛被这笑意映照得五彩晶莹,闪烁着异样的光辉。
李沐也被这浓浓笑意感染,刚要说些关切地话,但下一瞬间,他忽然微蹙双眉。
因为顾惜朝从袋子里掏出几根断了的银针,摆在桌子上。银针带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闪着妖异诡谲的银光。他眼神晦暗不明地望着银针,笑道:“这银针,是你留给我的信息吗?”
“是。”李沐眉头舒展,语气平淡无波地说道,“我那时候已经找到了你,但我想搞清楚你追杀的那个戚少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跟着你们来到沼泽。对了,你对沼泽边被两个高手围攻的那件事情还记得多少?”
“不多。”顾惜朝想起什么似的,方才还光彩夺目的眸子像是被掐灭的蜡烛似的,光芒蓦地暗淡了下去。他沉声道:“我当时被雷卷和戚少商围攻,然后我击退了他们。但很奇怪的是,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击退他们的了。这一段时间我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问这话是和这银针有关吗?”
——这银针就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的啊。
李沐捡起一根短短的银针,淡笑道:“我一直躲在暗中,可后来我见你被那两人围攻,便把这几根涂了我特制药液的银针刺向你颈脖处的穴位。”
“哦?”顾惜朝眼波流转,笑问道:“这样做有什么特殊效用?”
“银针刺到那几个穴位,会激发出你身上的潜力,让你短时间内武功大增。但副作用是你会记不太清楚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李沐详细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顾惜朝浅笑道,“只是你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就和我见面?”
李沐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喟然长叹道:“一个人在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时,总会有些不敢去面对那个人的。”
话音刚落,顾惜朝黑玉般的双瞳忽然幽邃得宛如无底深渊,那诡谲无边的冥黑似乎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千钟念头如密雨般袭过顾惜朝的心头,最后只化为他唇角勾起的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
“你这个时候见我,是因为不想让我去追杀戚少商,对吗?”他冷冷地望着李沐,说话的声音仿佛自幽冥之界传来。
仿佛被一桶沁凉入骨的冰水泼个正着,李沐身子一颤,垂首道:“你还真是一点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