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华点头应允,他轻吹一口气,客栈的大门脱锁,两人步入店中,炼缺领着墨云华来到昔日曾和留云住过的那一间客房,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房内。
墨云华指现白芒,右手轻轻一挥,房间立时窗明几净。
炼缺倚坐床头,侧眼看着墨云华,心中各有思量,皆静默无声。炼缺这几月辗转奔波,路途之中遇到许多危难,因心系留云的下落,百般忧心,烦闷难解之时便时常想念墨云华,此刻墨云华陪伴在身旁,他那一颗彷徨迷落的心落入这般静谧无声的时刻里,仿若得到了慰藉,竟不知不觉中睡过去了。
墨云华坐在茶桌旁,内省自己这些年的过往。最近这段时日,他突觉心中生出了越来越多的牵挂,这些牵挂在他看来已背离了无欲无情的初衷,朝着他不可控制的方向奔去。他不知这牵挂到底该归于何种情愫,内心惶惶然,不得不时刻告诫自己要戒守情念,不能为外物所牵,失了道心。
待墨云华醒神,发觉炼缺已经倚着床柱睡熟了,起身过去,扶着炼缺的肩膀将之躺平在榻上。炼缺这一入眠,睡得深沉,墨云华为他牵棉被时,他竟一把捉住墨云华的手拉近自己胸前。
墨云华突被炼缺捉住,皱了皱眉,欲将手收回来。
炼缺却在挣脱之中愈拽愈紧,嘴里喃喃道,“爹爹!爹爹!你莫舍了我……”
墨云华不由得软了心,倚着床头坐下,任由炼缺死死抓着自己的手不放。他因身属单水灵根,又常年戒欲清修,身体寒凉,此刻被炼缺牢牢护在胸前,指尖熨帖在炼缺的胸前,连手心也烘热了。
烛光摇曳之间,墨云华垂下头凝望着正酣眠的男子,只觉得男子敛住了平日双眸中的夺目光彩,变得更为沉静美好。他想起初次在青莲峰上见到炼缺,那时候炼缺还只是个少年模样,生得玉质晶莹,蕙质兰心。当年少年无意间抚上的一首无名曲,直至现今,仍徘徊在墨云华心间,如同一抹闲云,浅浅淡淡,铅华弗御,直指人心。或许当初……他正是被少年身上这一股灵透却淡然的气质所吸引,才忍不住多加关照,最后收入门下。相伴四十多年,再观此子,出落得愈发浑然天成,妙禀自然。
到底是因为先被吸引才觉得美好,还是因为先觉得美好才被吸引?墨云华皱着眉头想到,若是因为前者,一切便是既定的因缘造化,命运弄人罢了;若是后者,那便是自己还没有堪破虚空外相,色字居心。他左右思量,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凿的答案。
正当他百般琢磨之际,炼缺的手却突然紧紧的扣住他的手腕,抓得生疼。他低头看过去,见炼缺额际大汗淋淋,头发都浸湿了,便腾出另一只手牵着衣袖轻抚上炼缺的额头,欲替炼缺拭汗。哪知他的手刚触上炼缺的额头,一道灵流倏的闪进他的识海之中,原来炼缺又做梦了。
墨云华的元神被那道流光吸入,如同上次那般,又被卷进了炼缺的梦境之中。
他的元神飘飘荡荡仍旧落到归墟海的灵蛇岛上。
——定是炼儿又梦见自己来到灵蛇岛与他父亲相聚了,墨云华想到,随即御起元神四处寻找炼缺的身影——不知道这回在梦里,炼儿长大了没?
墨云华的元神绕着灵蛇岛转悠了一圈也没有寻到炼缺的踪影,他飞身下了峡谷穿过瀑布,走进了留云的洞府,凭着直觉,他能感觉到洞府的内室有人。绕过花厅廊道,他走入了留云的房间,房间里站着一名白衣男子,墨发垂及腰际,眉目疏朗,不是留云是谁?
“炼儿呢?怎只见留云一人?”墨云华疑惑着。
就见留云眉头紧锁,仰头嗟叹一声,“前辈,你托留云之事留云必不敢负约,定会将炼儿的顽疾根除,了除你一番心愿。只是……留云日后怕是不能陪伴炼儿身侧亲自教导炼儿了……”说罢,留云手中化出一把青色的锋利匕首,深呼一口气,解开衣衫,闭了眼,挥起右手朝自己的下腹狠狠刺去,顺势划拉开一条巨大的豁口。
墨云华措不及防,呆立在一旁,心中了然。
留云痛得悲鸣一声,衣衫猩红,鲜血喷薄而出。他急促的深吸了两口气借以平复剧痛,口中默念法诀,指尖再次逼出青光,顿了数息,哆嗦着朝破开的胸腹之中用力掏去,来回数下,就闻一声生脆的裂骨之响,一根血淋淋的肋骨被他颤抖着从豁口中拆了下来,随即招出一只玉盒将肋骨放入玉盒中。就见他面色煞白,双目通红,牙齿因为剧烈的疼痛咬得咯咯作响,发出渗人的声音。
墨云华看得触目惊心,仿佛能够切身感受那撕心裂肺般的拆骨之痛。
没想数息之后,留云再次蓄足了力气,指尖唤出青光,只是这回光芒暗淡许多,他仰起头,不忍看向自己的腹部,抖着手颤巍巍伸进腹部狠狠拉扯数次,每拉扯一回便听闻一声悲切的嘶鸣,一声胜过一声,最后竟无法正常出声,只剩下如龙吟般的幽咽之音回旋在石室之中,教人闻之无不心酸落泪。待行事完毕,他还来不及替自己止血,就因为意识不清萎顿在地,面上隐现蛟容,脖颈间青筋乍起,往日的美好凤仪全然不再,鲜血汩汩流出,将房间的地板染得鲜红,看上去既悲怆又骇人。
墨云华呆立一旁震惊不已,他正身处炼缺的梦境,梦境里,他什么也不能做。他也明白,炼缺之所以会梦见这样的场景,实乃太过忧心留云的下落。
墨云华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