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世……这八个字响彻耳畔,如当头棒喝,令陈博涉有些如梦方醒。
是啊,自己将来要一统天下,登上国君之位是要让季先生呼唤一声“陛下”,也是唯一有资格被他称呼为陛下的人。
自己是君,他是臣……这样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陈博涉松开了对他的桎梏,往后退后了一步,怔怔地望着他,眼神有些困惑,有些迷茫,有些……痛苦。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季先生有着与他人不一样的感情。
季先生与芮深、边兴、刘仁和孙易一样,都是他的谋士而已。他作为主公应当公平对待,一视同仁,但不知为何,每每与季先生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便有些不能自持。
总是想靠近一步,甚至想拆穿他,突破那层防备,看到他惊惶失措的样子。看他抵抗,看他手足无措,看他挣扎又脱力的眼神。
这样的私心,对季先生是极其不尊重的,而他作为一个主公,也是失常与失格的。
但二人之间真的就只能是这一种关系了吗?钦慕、爱恋、忧心、思虑……那么多的感情硬是被生生地包裹到了这层关系之中,封得密不透风,再刷了釉,点了漆,烧成一个精美的无懈可击的名为君臣之礼的瓷器,放在那里叫别人观瞻。
难道自己与季先生之间,就永远要秉承着君臣之礼不逾矩,克己复礼,从此这般生分了吗?
想到此,陈博涉的心里闪现了一丝凄凉。
闪电划破了天空,硬生生地将满天乌云劈出了一道缝隙来。但那又能如何?乌云重新拢聚,积聚成雨,而闪电消失于无痕。
春雷响彻天际,轰隆一声,回荡在天地之间,仿佛能把质疑之声震得粉碎。但那又能如何?暴雨倾盆,纷繁扰乱,重新将那声巨响淹没于无声。
时间的规矩,方圆,秩序,伦常,犹如这乌云压顶,如同这暴雨倾泻,终究逃不过,打不破,挣不脱,走不掉。
被缚其间的凡人啊,就应该恪守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说着符合身份的话,做着符合身份的事。
循规蹈矩,周而复始。
大雨瓢泼倾盆,将这世间的一切都荡涤干净,冲刷着一切肮脏、混乱、不合规矩与不合情理。
心里的那丝蠢蠢欲动,硬是被大雨浇熄了。
待到风停雨歇之时,又是浩荡的白日青天。
陈博涉揽在云霁腰上的手,渐渐松开了,滑了下来。云霁往后退了一步,才发现竟然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窗外雨声阵阵,好久没下得这么酣畅淋漓了。大概是今春的最后一场春雨了吧。
明日初晴之时,新翠变油绿,万物生长,草木昌盛,夏天就该来了吧。
云霁竭力抚顺着自己的呼吸,他已经乱了,忘记要问陈博涉是怎么发觉的,只是抬眼对上他的眼神。
陈博涉的眼里是不甘,是无措,是挣扎,那眉头锁得那么深,仿佛那个男人曾经趴在云晗昱的身上,抚着他的脸,也是用这般受伤和不甘的眼睛看着他,想让他给一个答案。
而云晗昱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紧牙关,闭口不言,甚至在男人大力撞着他的时候,都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