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着看似空无一人的竹林深处大喊:“你家主子……唐瑞郎、唐瑞郎落水了!!”
叶佐兰似乎没有听见任何回答,可竹林里却起了一阵小风,刮得竹叶沙沙作响。他只眨了眨眼,忽然有一道青光从他面前飞掠了过去。
一定是唐家的护卫!
叶佐兰心下狂喜,赶紧转身跑回到破亭子里。果然看见一个青衣男子已经将唐瑞郎捞了上来。唐瑞郎呛了不少水,此刻正闭着眼睛,不知是昏是醒。
“他……没事吧?”
叶佐兰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青衣男子扭过头来,脸色却是冰冷的。叶佐兰忽然注意到此人脖颈上也挂着一块剑形银牌,想必应为天吴宫中人氏。
难道说,这就是唐瑞郎习武的师父?
他正想到这里,却见这名青衣男子手指着外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唐家人要来了,跑!”
叶佐兰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处境,立刻狼狈地后退几步,却还是不舍地多看了唐瑞郎一眼,然后才憋足一口气往外跑去。
在他身后,华雀池畔依旧人潮涌动,万众欢腾。
_______
一口气跑出两百余步,叶佐兰终于停下来喘息。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丢掉了食盒与绳床,回头恐怕少不了要挨朱珠儿一顿臭骂。
他的身上还披着唐瑞郎的精致外袍,如此招摇过市未免太过显眼。索性找了一个僻静小巷将衣服脱下,胡乱塞进一个废弃的鸡窝。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如此上乘的衣料,丢了也实在是可惜。倒还不如拿了去给朱珠儿,就说是被人毁了食盒绳床,人家脱下来抵债的。
于是他又将衣袍从鸡窝里掏出来,仔仔细细地叠好,却没想到从里头掉出了一样眼熟的物件来。
是安乐王爷的那件信物。
……怎么会?
叶佐兰明明记得自己将它挂在了凉亭的栏杆上,莫非是唐瑞郎趁着搂住自己的机会,又偷偷地放回来的?
叶佐兰皱了皱眉,依旧将信物挂回脖颈上。却又惦记起了另外一样重要的物什来。
那枚兰珠却又在什么地方?
他摸遍了全身各处,却是一无所获!
难不成,是在凉亭栏杆崩塌的那一瞬间,从自己的怀中掉进了水里?抑或者是失落在半路上?
叶佐兰越想越是焦急,立刻转身,沿着刚才这一路仔仔细细地寻找。然而一口气找回到了雀华池畔,却依旧不见影踪。
他大着胆子朝着竹林里的那座凉亭靠近,可是隔着好一段距离就听见那里人声鼎沸。
叶佐兰咬了咬牙,唯有黯然离去。
第27章 中人之仪
因为这一来一去之间的耽搁,叶佐兰回到陆家已是未末时分。
大门敞开着,叶月珊忧心忡忡地倚在门边眺望,她一见到叶佐兰,就立刻迎了上来。
“你怎么才回来?”她嗔怪道:“朱姨和瓦儿早就到家了,还说你和他们在雀华池里走散……我好害怕你不会回来,那我该怎么办?”
“你放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叶佐兰轻轻拍抚着姐姐的肩膀,“朱姨在哪儿?”
“她和陆叔都在堂屋。刚才内侍省有人过来通传,好像是说要他们尽快再送十个净了身的男子入宫。这也就是说……我们快要有机会了。”
说到这里,叶月珊的眼眸微微发亮,可她的双眉却又锁着一丝忐忑。
叶佐兰当然明白姐姐正在害怕着什么。
早些时候,陆鹰儿就与他们说起过出城的“最佳”办法——内侍省会在一年之中,分五次向陆家的外净房索要净身男子,共计五十名。
在每次要人之前,内侍省都会给予陆鹰儿酬劳与一本《寿材名册》。
所谓的寿材,指得就是在净身过程中重伤不治的人。陆鹰儿将所有这些死人的姓名籍贯和寥寥数语登记在《寿材名册》上,再凭名册将尸体运出城去掩埋。
等到这一次的净身仪式结束,陆家再将《寿材名册》上缴内侍省,就相当于是交还了运尸出城的特权。
眼下内侍省又来要人,这就意味着陆家运尸出城的特权即将再度生效。而叶佐兰与叶月珊,也就能够混在尸堆里面,却悄无声息地离开诏京……
毛骨悚然,却又隐隐约约地让人期待。
叶佐兰曾经无数次幻想过逃离这里的情景,离开这个充满了血腥和死亡,肮脏和贫困的南部城坊。
然而当东风真正吹来,他的心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
“为什么……我们总是要逃?”
叶佐兰苦涩地看着叶月珊。
“自从那天出事之后,我就一直在逃跑。逃出崇仁坊,逃出人贩子的魔爪,逃出雀华池,如今又要逃出诏京。爹、娘、忠伯……那些我们在乎的人,当他们遇到危难,当他们陷入无助的时候,我唯一能够做的却只有远远地逃开……”
他低头,看着自己开始生出薄茧的双手。这双手虽然比过去有力许多,但还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抓住。
“姐姐,如果柳泉城依旧容不下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