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弓,稍一瞄准,“嗖”的一声,那看似随意的一箭便正中靶心。
包括钱宁在内的在场侍从,全都倒吸一口冷气,正德皇帝却似乎并不意外,接过递来的手炉道:“换手试试!”。
江彬依言换了左手,动作娴熟的一个洒射,又中了。
一旁的钱宁终是知道了正德皇帝的用意,冷哼一声道:“丘八……”
“丘”“八”合起来便是个“兵”字,是自诩读书人的文臣对兵痞的奚落,钱宁算不得文臣,只是看不惯江彬为取悦正德皇帝而换的算不得正统的姿势。
正德皇帝只当没听见,走到江彬身后纠正他微微前倾的姿势。披着的狐裘,蹭到江彬的后颈,江彬脖子一缩,握着弓的手心生出汗来。待稳住心神再次瞄准靶子,正德皇帝扶在他背上的手却一路下滑:“朕赐你国姓,收你为义子如何?”
“嗖——”的一声,箭射偏了。
之后朝中传言,江彬狡诈机警、善于献媚,贿赂钱宁换来面圣得了正德皇帝的欢心,被提升为左都督,统领镇军,恃宠擅权。外人跟前,正德皇帝总以“左都督”唤江彬,私下则以“我”自称,全然不顾君臣之别。然而正德皇帝虽命江彬留于豹房侍候,却不曾有名副其实的“宠幸”。
此时,正写家书的江彬又想到这般殊恩背后可有隐情,搁了笔便对窗外发呆。直到后脖子贴上冰冷的手掌,一哆嗦,起身给正德皇帝行了个跪拜礼。
正德皇帝扶起他,取了他家书看过。
“听闻你父母早逝……”抖了抖那薄薄一张纸,“你可曾怨过?”
江彬的双亲在霍乱中死去,自幼便由大他十岁的叔父江梓卿抚养。江梓卿无妻无子,对江彬视如己出,毕生所学都传于他。江彬不愿辜负江梓卿的一番教导,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然而因家境贫寒,即使得了个蔚州卫,也因那捉肘见襟的俸禄难以维持与上级的平和,因而受尽奚落。
正德皇帝见江彬不语,踱了两步推开门。此时外边已起了风,好些初放的姹紫嫣红被吹得七零八落。
“你看,那花瓣,有些落于廊庑,有些则陷于泥沼……”
江彬顺着正德皇帝的视线望去,那些陷在荷塘淤泥里的花瓣还在抖着单薄的身子挣扎。
“常言人如落花,命随偶然。我也曾以为,重生当皇帝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一阵风吹得绫罗翻飞,五爪龙飞扬跋扈,仿佛要脱了桎梏直冲云霄。
“直到这些年我才明白……”正德皇帝的目光越过围墙落在北方的紫微垣上,“坑爹呢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二奶
江彬是个称职的臣子,正德皇帝不多说的他绝不多问。
正德皇帝感叹完这句匪夷所思的话后,神色又恢复如常:“来,批奏章。”
江彬应了,眼看着正德皇帝将家书放回桌案。实则这家书也无甚可写的,至今为止连一封回信都未收着,叔父该是还在气他自作主张。
将家书教给仆从,江彬来到正德皇帝位于豹房中轴线上的朝南居室。正德皇帝尝道“有气则生,无气则死”,故而选这生气旺盛之地居住。江彬初见正德皇帝,也便是在这案几、床榻一应俱全的阁楼一隅。
“坐。”正德皇帝知江彬来了头也不抬道。
一旁候着的,是年过半百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张永。这位张永张公公,原也是“八虎”之一,传言他因看不惯刘瑾的横行霸道曾当着正德皇帝的面与刘瑾大打出手,二人自此决裂。至安化王朱寘鐇叛乱,正德皇帝派当时的兵部尚书杨一清总督宁夏、延绥,并令张永任监军。在朱寘鐇被杨一清俘获后,两人共同借着献俘向正德皇帝揭发了刘瑾的罪状,使得刘瑾被凌迟处死。
当然,江彬并不认为这位张公公联手杨内阁除了刘瑾是有着多少为民除害的意图,但江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法令纹颇深声音沙哑的张公公,在正德皇帝左右伺候得是极为周到的,不阿谀奉承,看似忠厚老实,也难怪正德皇帝会将批红权交到他手上。
此时,正德皇帝的漆木案几上搁着两叠高度相当的奏章,一半是张永照内阁票拟字样用朱笔批写的,而另一半则是需由正德皇帝亲自批阅的。这倒不是说另一半奏章张永无法决断,而正是他掩盖在忠厚老实外表下的圆滑老练之处。想当年,刘瑾坐上这位置时几乎代劳了所有奏章的批红,实权凌驾于内阁之上,成为众矢之的也便成为了必然之事。
江彬坐在正德皇帝身侧,看他批阅奏章。说是批阅,其实大多时候正德皇帝也只是如张永般,将内阁大学士小票墨书的建议用朱笔批写罢了。
正德皇帝似乎生来就是昼伏夜出的性子,常常熬到早朝前一两个时辰才小睡片刻,早朝回来再继续歇息。对于左右仆从,狂放不羁的正德皇帝表现出一种难能可贵的菩萨心肠,多只命被他练就得同样昼夜颠倒的江彬作陪,并且要江彬忍着倦意听他批阅奏章时的自言自语。
“给事中分明是给力中每日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我回什么都可大做文章不如批复‘楼主木有小*’?”
对于这些话,江彬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左右听不懂,便当是母鸡下蛋时的叫唤。当然,正德皇帝也并不总是能顺产的。每当正德皇帝搁下朱笔来回踱步时,江彬便会去笼子里提出昏昏欲睡的小豹子给正德皇帝抱怀里顺毛。正德皇帝常常顺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