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林谨玉的确是情绪低落,道,“父母身体不是很好,我是想出来转转,可是又担心他们。”
这床是张上好的鸡翅木曲尺罗汉床,中间放了一张炕桌,桌上摆着茶点水果,许先生指了指炕桌儿的另一侧,“去那边儿坐。”
许先生何等老辣的眼睛,林谨玉也不能做到面无异色。原本这些事,许先生不乐意多说,又担心他小小年纪操心太过,遂道,“你家里仆人不少,怎么专门巴巴的拜托我打听你外祖父家的事?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他没听到过,不过看来许先生是知道的,那许先生跟林如海提过这些事么?林谨玉低着头,掐了颗紫葡萄在手里揉捏,点头认了,“嗯,我听别人说,外祖父家不怎么好,又不知道该不该父母说,才想亲自去看看的。”
许先生开导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你外祖父家,又不是你家。好不好的,不能一言论之,也不能光听外头人说。你纵是亲自看一遭怕只能看到繁花似锦,能有什么用处呢?”
当然有用,我看过再说母亲总会信几分,不会傻乎乎的拿着强盗当亲人。林谨玉扬起小胖脸儿问,“那先生说怎么办才好?”
真是打蛇随棍上哪,这就当他是军师了,许先生笑道,“你姓林,人家姓贾。你好好念书,以后有了本事,这些事也就不再是事儿。”
许先生语焉不详,林谨玉却是听懂了,点了点头,是啊,他穷担心也没什么用,当下之急是做两手准备。
首先,把姐姐改造好。其次,林家的产业一定要保住。
林谨玉暗暗握拳,对着先生咧开小嘴儿露出小米粒儿的乳牙笑,“是啊,还是先生懂得多。”挥了挥小拳头,满肚子豪情,“恨不能早生十年!”
许先生被弟子的小刁样逗乐,见他眉间愁绪已散,笑道,“去拿《长江志》来,我给你讲讲沿途风光。”
“哦。”
虽然有丫环,可既然先生差遣的人是他,他就得跑一趟。抱了书来,林谨玉上了床,仍是跪坐的姿势,问,“先生,你家在京城么?”
“嗯。”
“那我有没有师娘啊?”林谨玉歪着脑袋,天真可爱。
许先生“扑哧”笑了,眼睛里浮起点点暖色,伸手捏了林谨玉的双下巴一下,点头道,“有,等有空我介绍你们认识啊。”
“哦,先生,那我寻个时间去拜见师娘吧。先生家的宅子在什么地方,我跟大管家说。”
“我得看他有没有空?”许先生直笑,“师娘,嗯,这个称呼好。”
看先生一个人傻乐,林谨玉笑,“师娘长得好不好看哪?”
“你个小屁东西,还懂好不好看?”鄙视的敲了林谨玉的大头一下子,许先生露出满是怀念的微笑。林谨玉提醒道,“先生,自从上了船,你说话越来越不文雅了。”
“行了,你还要不要听我讲课?”
“听。”
6、表哥问玉表弟答 ...
因大管家算计着时辰,上午辰时,船已靠岸。众人皆打理妥当,许先生一身紫缎锦袍,黑色镶金嵌玉腰带,外头披着件天蓝色缎面小毛抖篷。
唯林谨玉还在指手画脚的吩咐丫头们整理衣衫,“玛瑙姐姐,不要这个项圈,要那个镶了一圈红宝石的那个金项圈儿。”
玛瑙笑道,“大爷不是一直嫌那个笨重么?”
“没事儿,再拿两金镯子来。”林谨玉散着头发坐在小凳子上说,“翡翠姐姐,梳辫子的绳子我让你串上几颗南珠,缀好了没?”
“弄好了。”翡翠生就一双巧手,笑道,“大爷向来不爱这些的。”
“咱们不是去走亲戚吗?听母亲说外祖母家极是富贵,我当然要打扮得整齐了,不然就显得寒碜了。”林谨玉笑道。
许先生在外头早听到林谨玉的童言童语,笑着蹓哒进来,忍笑点评,“你穿这身在路上可得小心些,那些拍花子的,就喜欢你这种小孩儿。”
林谨玉笑道,“先生,你家在什么地界儿啊,师娘什么时候在家,我好去给师娘请安。”
玛瑙翡翠手头儿俐落,很快将林谨玉打整好,许先生见这副小红包包金灿灿的模样,笑着点头,“不错,挺好看。我家在平安街院,门外有两大红灯笼,写着许府的就是。你要是去先派人给我送个信儿,或许我不在家呢。若是有事,也只管到那里找我。”
“那师傅什么时候回扬州啊?”
“得过了元宵节。”
“嗯,先生,有没有接你呢?”
“有,下船吧。荣国府的人应该已经来了。”许先生牵着林谨玉的小手,后面跟着诸管家嬷嬷侍女仆从,浩浩荡荡的下了船。
鞋子刚挨泥土地,马上涌上两拨人来,争先请安。
一个是青色绸缎棉衣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一张圆脸,弓着身子作揖道,“奴才赖大给表少爷请安。”
另一人跟赖大长得像兄弟,衣服也很像,跪在地上给许先生嗑了个头,“奴才给主子请安。”
两人高下立见。
林谨玉摸摸下巴,笑道,“赖总管不必多礼。”却并未对赖大介绍许先生的身份,只对许先生道,“请先生先行登轿,弟子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