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枝推门出来,月色都暗了下去,她满脸疲色,发出了会心的感慨,“女人真难对付。”
江修齐倚在廊上,笑道:“难为你明白这个道理。”
没料到江修齐还守在外面,宋寒枝楞了一会儿,“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没休息?”
“睡不着。”
江修齐走过来,宋寒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月色下,他的脸很白,如墨的眼眸掩在夜里,浓得几乎看不清,“小妹妹,想喝一杯吗?”
“不想。”
“可是我想,你就当陪陪我。”
宋寒枝止住了步子,她抬眼往后看,指着院子中央的石桌,道:“那就在这里喝。”
江修齐颔首一笑:“行。”
他回屋拿了酒,摆在桌上,一阵风过来,吹得树梢上的叶子窸窣往下掉。
两人一开始都没说话,宋寒枝倒了小杯酒,齿间流转的酒气,苦涩异常,她摇头,放下酒杯,没打算再喝了。
“怎么不喝了?”江修齐问她。
“这酒太苦,我喝不下。”
江修齐笑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喝酒就跟过日子一样,苦着苦着,就成了习惯,总有一天,你能在苦里,尝出点甜味来。”
他顿了顿,又说:“小妹妹,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嗯。”
宋寒枝知道,江修齐今夜叫自己喝酒,绝对是有事情要讲。
“我小时候,和楚都内许多大少爷一样,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后来,在我八岁的时候,我的家被抄了,抄我家的,就是顾老爷子。”
他说着,摇头笑了:“我爹,的确是个坏人,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最终被顾老爷子盯上,送掉了命,还连累了一家老小,发配关外。”
“江修齐。”眼看他一杯一杯下去,宋寒枝疑心他有些喝多了。
“我知道,你和顾止淮,都看不起背叛的人。我从来没有想为过去辩解,那是我的选择,就像今天一样,我选择了站在你这边,不用任何理由。”
江修齐说的,是“你”,不是“你们”。宋寒枝敏感地察觉到他语句里不对,皱了眉,想要打断他。
“别喝了江修齐,回去休息吧。”
“你让我说完。我承认我江修齐不是个东西,被先皇捡走后,成了棋子,游贯在影门中,杀了不少人。”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总以为别人杀我,我就要杀别人,总觉得要杀更多的人,才对得起我被毁的家。”
“十一岁,我记得,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十一岁。一转眼,就过去了十年,也是我最浑浑噩噩的十年。”
宋寒枝一顿,她记得,第一次见江修齐的时候,他和顾止淮一样,都是愣头青的年纪,十几岁的fēng_liú少年郎,最是难得。
不知不觉,众人皆是跨过了门坎,被一路推到今天。
“江修齐,我们两个的命,各有各的不幸。”宋寒枝倒了杯酒,举在面前,“我陪你喝,过去的烂摊子,我们都不要再想,能好好活一天,我们就活一天。”
江修齐难得舒了眉,他也想,想抛掉过去那些事情,然后换一种方式,重新认识他的小妹妹。
同她碰了杯,他笑道:“当然,要好好活下去。”
天光蒙蒙,桌上的两坛酒空了,宋寒枝头有些昏,见江修齐起身,自己也站了起来,却在起身的一刹那不稳,往地上栽去。
她酒量一般,又吹了一夜冷风,自然受不住。
江修齐将她勾进怀里,宋寒枝的身子一被揽下,立即软了下去,她闭眼,似是睡过去了。
房门适时地打开,赵攸宁形容狼狈,出现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二人。
江修齐顿了一会儿,还是一把将宋寒枝打横抱起,走上穿廊。
赵攸宁嘴角一笑,江修齐从他面前经过,面色如常,“早间寒冷,为肚中孩子考虑,大夫人还是尽快回屋去的好。”
赵攸宁在背后冷哼一声,江修齐置若罔闻,只是将怀里的宋寒枝搂紧了些,往她屋子里去。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这样抱着她。
心下酸涩越来越多,渐渐漫了出来,他忍不住,伸手拂了拂她的脸。
肌肤滑腻,触上闪闪的睫毛,他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这些年,他以为自己练就的清心寡欲,不为所动,都是假的。
之所以能无动于衷,是因为没有遇见对的人而已。
江修齐踢开房门,将宋寒枝放在床上,她仍自紧闭着眼,小小的手在放下去的一瞬间,不自觉扯住了他的袖子。
江修齐愣住了。
入目之处,是宋寒枝蜷缩成一团的曲线,邪火从腹下升起,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势压下去,把她严丝合缝地搂在怀里。
他忍了许久,还是扯开她的手,拉过被子将她盖上。他低头,看向宋寒枝,眼底的火光越燃越烈。
小妖精,小妹妹,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顾止淮不过比我先遇见你一个时辰,我却一辈子也追不回来。
他望了她许久,直到窗外天光大亮,才离了屋子。江修齐回到房中,命人打了一桶凉水,他闭眼,在水里泡了许久,才将邪火压下去。
他忽而想起赵攸宁,宋寒枝昨夜和她闹了一夜,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正想着,屋外传来了敲门声,他阵开眼,回头道:“何事?”
“小侯爷传了信回来。”
“好,等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