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岚踩着走了几步便感觉到鞋背犯潮, 连忙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她抬眼朝前望, 发现他们仍在界碑之前, 不由略略松了一口气。
詹台昼夜不停驾车疾驰, 亡命之徒般一路朝北,昨晚终于停车的时候, 已经来到中蒙交界的界碑之前。
方岚的心一直提到嗓子尖, 生怕一“觉”睡醒他们又已经上路,若是越过边境线之外, 她便更似砧板上的鱼, 毫无自保的能力。
环顾四周,入目所及皆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蓝色的小帐篷旁边。
方岚默默蹲下身, 摸到了一块拇指长的小石块,攥在手间。
可詹台给她挑的这几件衣服款式简单,连放石块的口袋都没有。
她正在犹豫之间, 却突然听到詹台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睡得怎么样?”他说。
方岚猛然回身,手指一松,小石块噗地一声落在地上。
詹台神色淡淡,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又问了她一遍:“昨晚睡得怎么样?”
念头百转千回,她却只能用上生平所有演技,装出半是疲累半是逃避的样子,轻声抱怨:“睡得不好。詹台,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这两天…时常梦到幼卿…”
她像怕惹他吃醋生气一样小心翼翼,斜着眼睛偷偷睨他。
詹台反倒被她的坦白逗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缓缓道:“再给我一段时间。”
再给你一段时间…去做什么?
方岚把疑问狠狠咬在齿间,半个多余的字眼也不敢透露,又露出娇俏可人的神情对他撒娇:“我饿啦。”
牛奶,面包,奶酪和风干的牛肉。
再美味的食物一连吃了数天,都已到反胃的地步。
可方岚却津津有味,将奶皮子饼嚼得喷香,伸手灌了一大口奶茶下肚。
咸香,带了牛乳的腥味。她是江西长大的南方姑娘,第一次喝,却微微眯起眼满足地慨叹:“好喝。”
她的演技在生死绝望的时候迸发得淋漓尽致,尽心尽力扮演着听话乖巧的贴心女友。
而他沉默地坐在一旁,假装半点没有发觉她与往日的异常。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端倪的呢?方岚绝望地回想。
大概是从第二次在车上醒来,她做梦梦到了陆幼卿的时候。
自从幼卿失踪之后,她从来都没有梦到过幼卿。
从来都没有。
唯独除了…遇到白骨梨埙的时候。
她一场又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是因为什么?她一次又一次人事不省地被他抱上车,真的是她睡得太沉了么?而他永远都趁着她沉睡的时候驾车赶路,加油补给,隔绝了她和其他人交流的一切途径,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她醒来的时候一丝不挂,乾坤圈和桃木短剑不见踪影,就连从不离身的榆木葫芦都没有挂在她的脖子上,为什么呢?
就连他,也像是防着什么似的什么都没有带,只随身带了一只她连吹都吹不动的白骨梨埙。
她什么都没有,而他只有一只能致幻的,能让她人事不省的,能让她晚晚梦见陆幼卿的…白骨梨埙。
味同嚼蜡,方岚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口中一阵又一阵的腥甜,已分不清是入口的奶,还是嘴中的血。
“昨晚既然没睡好,等下,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詹台突然开口。
方岚听到“睡觉”两个字,浑身一震,带着颤意的“不要”脱口而出,在两人温馨甜蜜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
詹台自嘲地笑了笑,长眉一挑,往椅子后靠了靠,懒洋洋地问她:“阿岚,说话都打抖,你莫非是…在怕我?”
手指握紧,四周风声鹤唳。方岚仿若置身风洞之中,下一秒便要被呼啸而来的狂风撕成碎片。
她转脸看着他。
他的眉目依旧,长眉漆黑如墨,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扬,眉眼之间是说不出的妩媚fēng_liú。可是他的鼻梁高挺坚毅,瘦削的下巴铜墙铁壁一样,给他清秀的面孔平添许多强硬的男人气。
真的英俊,仿佛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他的容颜。
从哪里看,都是一次又一次天神下凡一样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的那个少年英雄。
她的命被他救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的心早被他牢牢握在指掌之间,再不愿对他有半分质疑。
可是,她一晚又一晚的噩梦,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夜半迁徙,行色匆匆地“赶路”,真的是像詹台说的那样,是在旅游吗?
七孔桥的那一天晚上,她到底是怎样脱险的?她身旁再无旁人可以与他佐证。所有的前情后果,所有的说辞和解释,都来自于他的口。
可是他,到底还是不是他?
方岚早在第一次遇到詹台之前就知道,白骨梨埙致幻,从来勾起的都是一个人内心深处最深的回忆和恐惧。
他们第一次在长沙剧场因为红衣煞气遇险的时候,詹台第一次吹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