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坐了一个人。
是詹台。
明明只是穿一件普通的棉背心,坐在最普通不过的藤椅上,却满身不容靠近的孤傲和清冷。
他像是半点都没有听见身旁的喧闹声, 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远方渐渐与夜色融成一体的大海。
他神色冷峻桀骜, 面容却格外清隽英秀,长眉入鬓,双目漆黑如墨, 眸中似有星光点点, 薄唇轻抿,肤色白皙, 沐浴在傍晚的霞光中,彷如游离在这凡尘俗世的喧嚣之外。
夜色渐深,喧嚣散去,夜晚的鹏城渐渐归于安宁。
而在这黑暗和安静之中,脚步声便显得格外地突兀和清晰。
詹台耳尖一动,心头像被滚油烫过,霎时变得燎人一般地疼痛。
可他倔强着不肯回头,眼睛死死盯着远方几不可见的星光,一眨不眨。
直到,她终于停在了他身后不远。
詹台慢慢慢慢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白皙圆润的脚趾,渐渐向上移动。
她的膝盖上突兀地印着两块浅褐色的伤疤。
他骤然回忆起初遇她的那一天,她倔强地抱着怀里的背包,被鬼面蛛妖一路在地上拖行擦伤,直到血肉模糊也不肯放手。
詹台的眼睛骤然有些酸涩,眨了许久,才继续将目光向上移动。
方岚穿了红色的连衣裙,更衬得肤色赛雪容色娇艳。
她天鹅一般的脖颈上,挂着一只榆木葫芦,而修长的手臂上,套着一只黑色的臂钏。
方岚站在他的面前,像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样,笑得没心没肺。
詹台嘴唇翕动,想出言讥讽,又想破口大骂。可是所有的坚持和倔强,都被她膝盖上的伤痕一招毙命。
詹台沉默许久,喑哑着声音,又像是怕他一开口就吓跑了她,轻轻地问:“回来了?”
她再不犹疑,猛然扑了过来。
而他的双臂如铁,紧紧将她箍入怀中,百分百确认她不得逃离。压抑的怒火这才喷薄而出,詹台讥讽又嘲弄地问她:“怎么?终于弄清楚陆幼卿就是个人渣,这才知道要回来找我吗?”
嗤笑的话语,却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确定。
詹台早都知道魂网的罪魁祸首是陆幼卿。
方岚在白骨梨埙中回忆起的那些过去,她和幼卿在丽江客栈中的最后一晚,提示了太多值得怀疑的破绽。
她的所有故事之中,最打动他的,反而是最初方岚曾经描述过的一个细节。
玻璃杯。方岚的小怪癖。她在酒店,临睡之前,要在房间的把手上挂一个玻璃杯的小怪癖。
也是最最开始,方岚执迷不悟地坚持陆幼卿是“失踪”而不是“离开”的原因、
因为这个小小的,妥帖在房门把手上待了一整夜的玻璃杯,在方岚的认知之中,陆幼卿一直都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之中离奇消失的。
詹台想得出神,久未说话。
而方岚埋在他的怀里,却像下定决心一样在詹台温暖的颈窝中蹭了蹭,轻声说:“我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明明白白地说这三个字。
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我选择了你,抛弃所有的慢热和犹疑,带着不顾一切和飞蛾扑火的勇气,选择了你。
詹台毫无防备,怔怔地看着她。
她松开他,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了圆润澄亮的白骨梨埙,轻轻递到他的手中:“我想过啦,人的一生这样短暂,现在知道真相,和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后,又能有什么区别?”
她被童道婆短暂的生命感悟,突然间明白了陪伴的珍贵。
过往种种虽不可追,但选择詹台,她最起码仍有可拼搏的将来。
“就算现在知道真相,那又如何?”方岚笑笑,“还没有撑到我复仇,马面罗刹就追上来,一口把我吞掉了。”
“既然永远没有办法复仇,那早知道真相,晚知道真相,又能有什么分别?”她似有深意,继续说。
真相她要。
但是比真相更重要的是,她在有限的生命历程之中,用尽全力和他彼此陪伴依靠。
“生老病死,谁都逃脱不过。等到六十年之后,我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那时,你再千万记得替我解开魂网,让我知道故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笑得狡黠,“反正我比你大五岁…总归是比你先死的。”
说完这句,她却突然正了颜色,双手捧起他瘦削的面颊,月光清冷,又一次水雾一样地洒在他和她的身上。
“对不起,詹台。”她郑重又坚定地说,“初见面的时候误会你,后来,总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给你添了许多麻烦。等到再后来,我们出生入死彼此之间有了感情,我却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你才会不敢赌我是否愿意在过去和你之间,选择你。
“说起来,我也没有被人这样倾心爱过。”她笑得羞赧,“初次相爱,总该给我个试错的时间…你愿意,原谅我、相信我、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