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一早,你兴致勃勃揭开锅盖,却发现预料中的奶白色大骨汤,却变成了一锅翻滚着碧绿色浮沫的浓汤,就连锅中的猪骨,都已经变成深浅不一的绿色,两端发黑。”
詹台转过头,问方岚:“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岚隐隐约约猜到与碧盏云蜡有关,皱着眉头不答。
詹台笑了笑,继续说:“刚刚断奶的小猪,腿脚还站不直,就将它关在极窄的饲笼中,一根长长的塑料管插进喉咙深处,日夜不息将饲料灌喂进去,填鸭一般。”
“六月龄的小猪,却能被喂出近两百斤重,满身肥膘,骨头却绵软无力。”
“生长过速,骨化不足,熬成骨汤便会浮起绿色的泡沫,连炖煮其中的猪骨也会黑化变绿。”
詹台声音低下去,转过脸来看着方岚:“这是猪骨……若是换成人骨呢,想没想过会怎样?”
“所谓碧盏,就是婴骨。”
“人骨来的。”詹台淡淡说。
方岚眉心一跳,手指不由自主攥紧。那个绿色的小碗有古怪,她是一早就知道的,也猜到这么邪性的东西来头必定不简单,加上材质特殊,半透不透的色泽,触手温润又非蜜蜡又非塑料,她隐隐约约就猜到十有八九会是人骨。
可她没想到这是小婴儿的骨头,而碧盏上那晶莹剔透的碧色,竟然是炼化过后呈现出来的骨色。
“那云蜡呢?”方岚心下生寒,再不敢小觑,低声问道。
“婴儿最喜欢什么?”詹台循循善诱。
“妈妈?”方岚猜测。
“接近了,再想想。刚刚出生的婴儿,嗷嗷待哺,饥肠辘辘……”詹台说。
方岚灵光一现:“乳汁!”
不错,莲花样子的云蜡并非真的蜡烛,而是母乳凝结后制成一块乳皂,雕刻成莲花的样子。
詹台摇头,轻轻叹气:“孕期的时候便收集乳汁……再让她在生产之后惨死,因而心生执念,至死都在惦记新生的孩子。
“碧盏承载着婴儿的本能,云蜡寄托着母体的执念。以化尸水作引,点燃云蜡,乳香满室。”
“你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圆满的事情吗?刚出生的婴儿趴伏在母亲赤裸的胸膛上,努力地吮吸。刚刚成功生产的母亲,汗湿的头发和精疲力竭的身体,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受尽折磨早夭的婴儿和经历生产之苦却暴毙的母亲,在满室混合了乳香和尸水的幻景中重逢。圆满到了极点,却偏偏只是一场残忍的幻觉。”
“越圆满的幻觉破灭,就会营造越撕心裂肺的怨恨。”詹台说。
“有怨恨,就会去泄愤。可偏偏,碧盏云蜡既非刀刃杀人无形,又非响铃能引来怨灵,一盏蜡烛,如何能够将怨毒排解?”
“你不要忘记……蜡烛,代表时间。”詹台轻轻说。
电梯恰在此时开了门。方岚沉浸在詹台的描述之中,被叮的一声开门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跟着詹台一起往外走。
她向老白求助的时候,并不知道碧盏云蜡是这样的来头。
这些年来,她唯一还有联系的故人只剩下阿玲,阿玲也一直在替她留意各地的离奇失踪案件。
所以前两天听说香港这件案子的时候,方岚十分激动。她原本只是打算抽丝剥茧慢慢查,可是通行证签注一年只得两次,香港消费高,她手头拮据也支撑不了几次的往返和多日的停留。无奈之下,只能铤而走险。
恰在这个时候,方岚夜晚无事刷朋友圈,刚巧刷到了老白大张旗鼓地炫耀自己收到了碧盏云蜡,直接提高了自己圈内的逼格,还可借道友一观云云。
还大方地配上了碧盏云蜡的九宫格照片。
她忍俊不禁,却不由仔细回忆起碧盏云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能集怨气,还能复刻死亡,像从时间的长河里抽取一段小视频一样,将死亡的场景重现。
碧盏云蜡不杀人,它却能把你带回被杀的场景中去,仿佛时间回到了生命逝去而怨气存留的那一刻静止。
化尸水中沉浮的怨毒如利刃一般,绞杀身处其中的所有生命。
在温碧芝的房间里点燃碧盏云蜡,被杀当晚的温碧芝就会出现,像演电影一般告诉你,她是怎么被杀的。
可她满心的怨毒悲愤无可排解,对生的渴望转化为对死的支配。
生人和厉鬼,不过就是这点区别。
温碧芝不仅仅要告诉你,她还要杀了你。
她是怎么死的,她就要怎么杀死你。
方岚和詹台沿着至善街慢慢往前,不由走到了西贡的海边。
咸腥的海风还带着热烫的温度扑面而来,方岚才终于感觉到方才冷得像冰一样的指尖渐渐回温,苍白的脸上也逐渐有了浅浅的血色。
“好些了吗?”詹台不耐烦的声音下隐隐流淌一丝担忧,“现在才知道怕?点云蜡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方岚笑:“我不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