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彻半躺在座位中,飞车略有些摇晃,像顺着河流静静飘荡的扁舟,让他的心绪回归宁静。潘老实坐在副驾,看得出苏彻情绪不佳,于是也不说话。车厢内异常沉静。
方才与丹尼尔的谈话实在不怎么愉快,可以说相当糟糕—
“你是白痴吗?!”刚走进办公室,丹尼尔就劈头盖脸骂过来,“十万乐土币就掉在地上,智障都能把它捡起来!你倒好,完全无视。这还是两年里头一次有人拒绝观众裁决。”
“也就是说,以前还是有人这么干过咯。你看,要捡钱毕竟还得先弯腰不是?”
丹尼尔气得脸色铁青:“你本来就人气低迷,今晚难得可以有所扭转,这下撂了挑子,彻底无药可救了!”
“我总不能穿上角斗士人设,就假装自己毫无人性吧?”苏彻开始不耐烦了。
“野火可是红遍内外两界,你以为真正反人类的场面,我们会允许它出现吗?那个终结动作只是有点过火罢了,过去还上演过更出位的!”
“如果把凯瑟琳跟你老婆对换也无所谓吗?”
“闭嘴!”丹尼尔拍案而起,手掌在办公桌上拍出一个孔洞。有那么一刻,苏彻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片刻后,丹尼尔缓和下来。
“波尔老板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他让我当面传达给你一条口信:‘没有下次了!’。如果我是你,就决不会忽视这个警告,否则,下一次这警告会变成你的丧钟!波尔老板可是野火在纽约的最高负责人,我劝你不要自误。”
“没有下次了。”苏彻重复道。再打赢一场,他就能凑够八、九万乐土币,加上罗衣凑的部分,可以偿还东部农牧的债务。到时也就没必要再参加狗屁的野火角斗。除了战斗以外,苏彻从没喜欢过这里:明明已经是现代社会,明明都是文明人士,进了那个场馆却变成一群野兽。这感觉让苏彻很有些反胃。
“作为惩罚,波尔老板指定你下一场对战机械师血腥艾莉。”机械师是角斗士不太喜爱的一类对手:他们个个都很难缠,当角斗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击败了他们,又很少有观众会乐意花钱竞拍裁决权。毕竟机械师是不允许被裁决的,而花上数万乐土币看角斗士大拆变形金刚实在称不上什么享受。
“我只关心你有没有信守承诺,我时间不多,下一场对战必须在明天举行。”苏彻提醒道。
“这是自然,我很守信的。”丹尼尔挥了挥手,在苏彻转身离开办公室前又提醒道,“你最好回去仔细研究血腥艾莉的战斗录像,她是乙级赛事中最强大的机械师,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对手砸成肉酱。祝你好运,相信我,你会需要它的。”
……
哈迪逊河在车窗外静谧地流淌,河水在彩光照射下如梦似幻。苏彻将烦恼抛诸脑后,想象着等处理完债务,如何逐步实现与罗衣重返故土的大计。不知不觉中,飞车开始下降了。
出租飞车停在一条漆黑的窄巷,四周没有灯光,也没有路人。直到司机携着潘下车,苏彻才从思虑中回过神来,发现了危机的逼近。潘的动作明显僵硬,他的脖子上有些不对劲。苏彻像被当头灌下一盆冷水,立即紧张起来。此时此地,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飞车的发动机熄火,车灯随之熄灭,窄巷中陷入一片死寂。苏彻下车,瞳孔逐渐收缩已适应昏暗的环境。司机带着潘站在墙角,一动不动。一个模糊的轮廓从巷子深处走来,他才是这场埋伏的主角。
苏彻首先开口,语气平静:“有什么招数都冲我来,这孩子跟我非亲非故,也才认识了几天,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黑影不说话,只是摆出攻击的架势,右手冲苏彻勾了勾。意思是来战。
苏彻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堵城墙之下,被厚重的战意和杀意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他从来都对这些无形无质的气机十分敏感,此时此刻,每一个毛孔都向他传递着危险的讯号。
“要死、会死、真得会死!”
苏彻就像一只炸毛的猫,全身都紧绷到了极限,随时准备着搏命。他生前经历过枪林弹雨,打过数次硬仗,在生死边缘走过数遭,但是从来没有人给过他如此可怕的威胁感,从来没有对手能把他压迫到这种程度。
“没有丝毫胜算!无法可想!无计可施!”
仿佛有无数耳语,不断地提醒着敌人的强大,双发的差距如天堑般不可逾越。这一刻在他脑海中是如此清晰。就像一个从来都习惯于用低音听音乐的人,突然把音量调高了二十分贝。然后首先感到好吵啊,难以忍受;其次发现细节清晰了很多,一些起承转合突然具备了意义;突然发现原来某几个和弦携带的是这样的情感,自己竟从没留意过。
当一个人走出了自以为是的局限,往往能发现一片全新的天空。潜力具有某种非常奇怪的特质,只要还没被压垮,面临的挑战越艰巨、处境越恶劣,就越能暴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在生死间的大恐怖下,在从未经历的宏大压迫感下,苏彻往前跨出一步,如同跨过了一道鸿沟。原本要酝酿情绪,积蓄力量,席卷而上,反复冲击的屏障,就在这一步之间跨过,如雷霆炸裂,摧枯拉朽。
“还是不行,差距依然太大……”
苏彻掐灭杂念,向着黑影发起冲锋。迈步、屈膝、扭腰、出拳,这一拳调动了全身每一块肌肉的力量,是苏彻有生以来打出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