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吃过晚饭,容容说今晚不要去酒吧了好吗,你太沉迷酒精了,常常把局面弄得失控。
问她失控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好烦啊?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再说出烦就不要跟着我的话。
容容问道:“又生气了?可是你不觉得你这个样子,伤害的都是关心你的人吗?”
真的生起气来:“我伤害了谁?我能伤害的只有我自己。如果对我的关心给你造成了伤害,容容,请你不要再关心我。”
容容笑笑:“知道你会这么说了。可是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会关心你啊,还记不记得昨晚那个凶手?那个为了保护你不被人欺负敲碎了酒瓶行凶的人?”
“哪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烂仔争风吃醋而已,我又不认识他。”
“那个人不是烂仔,是我们的中学同学,被我们背地里叫他情痴的那个韩东啊。”
好像有点印象,初中二年级就给我写过情书,一个看见我眼神就会呆滞的男孩。“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再见过了,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的人啊?泡在酒吧那种地方,随便就砸碎了酒瓶行凶,不是烂仔又是什么。”
容容强调了一遍:“他不是烂仔。最少在昨晚之前还不是。”
“你怎么肯定?”
容容说:“最近这些天,在我们常去的酒吧,每次我都看到他。整个酒吧里面,只远远看着你喝酒而又滴酒不沾的大概就是我和他两个人。你喝醉后放荡形骸的时候,知不知道有过多少烂仔乘醉挤到你身边轻薄你?他始终站在远处,和我一起悲伤而痛心地望着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个烂仔?”
我努力去想,却记不起来这些天身边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昨晚你被那个烂仔打倒的那一瞬,我们同时冲到你身边。他冲上去拉打你的烂仔时,被三四个烂仔围殴。我只顾去护你,场面又那么混乱,没看清后来发生了什么,直到警察进去,把我们一起带走。”
感觉思维有些混乱,昨晚,在我身边曾发生过那样一幕吗?一个记忆中眼神呆滞的少年,为了保护我,变成了一个凶手?
在容容告诉我这些之前,我一直以为一切都跟自己毫无关系,在那起伤害案里,我只是一个过客,因为酒醉,连见证都算不上。
谁知道我竟然是其中的主角,接下来有一会我们都很沉默。
容容说至少在昨晚之前,韩东还不能算是个烂仔。那么经过昨晚呢?在看守所关上一段日子,然后判上三年二年徒刑,等他从监狱出来,这个世界还会给他重新做回优秀青年的机会吗?有多少烂仔就是被这样锻造出来的?
我看了一眼容容,她也正静静地望着我。
我问她:“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吧?”
容容说:“只要你愿意,你总能做到你想做的事。”
我仔细地想了想:“抓紧疏通关系、尽量赔偿伤害,现在去做应该并不算太晚。我总不能让一个人因为帮我,而独自承受那样严重的后果。”
笑容在容容的脸上绽放:“叶青,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那些真正爱护你的人。”
我拿起电话,半年时间以来,次主动拨通了妈妈的号码:“妈妈,你在哪里?我有事情找你。”
放下电话,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规则地跳动。我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在衣橱前有些手忙脚乱。
容容奇怪地问:“怎么了叶青?那么着急干什么?”
我喃喃地说:“妈妈在电话里说爸爸回来了,刚下飞机,她现在和爸爸在机场外面的西餐厅里。”
那么多衣服,可怎么都挑不出哪一件才是最漂亮的,我焦急得不知所措,用颤抖的声音问容容:“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见到他们单独待在一起的情景了吗?”
容容猛地冲到我身边,一把拉出其中一件衣服:“这件,你十八岁生日那天穿过的,保证漂亮得像个天使。”
眼泪突然涌出来。
天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再希望自己漂亮得像个天使了。
——多希望在你们眼里,我永远,都是个漂亮的天使啊。
一个可以让你们一起微笑望着的天使。
跳下出租车一路奔跑进餐厅,我拦住服务生,没让他敲响vip室的房门。
希望爸爸妈妈单独相处的这一刻,可以不被任何人打扰,包括我。
我站在门外,隔着门上镂花的玻璃,望着爸爸妈妈相对而坐朦胧的面容,眼泪汹涌地流出来。无数次在梦中出现过的画面,无数次在日记本里偷偷描绘的画面,就这样不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隐约听见爸爸的声音。
爸爸说:当初你争着和我要女儿的时候,答应我会照顾好她,你是怎么照顾的?你怎么把我们花一样的女儿照顾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们的——花一样的——女儿。
有多久,就连在梦里,都不曾听见这样动听的一句话了?
妈妈在隐隐地啜泣:我们的花一样的女儿!
我是怎么照顾的?你走之后那些日子,我总是告诉自己,要做到像你只是暂时离开一样。每天微笑着给我们的花浇水,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我们最爱着的那个人。
每次你来接女儿,无论心中有多么恨你,我都把她打扮成最漂亮的样子送到你面前,在耳边叮嘱她一定要玩得开心点。
女儿十二岁那年你离开我们,她十四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