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云压顶,自入冬以来,苍穹阴沉,不曾明朗,白昼常如薄暮时分,不自觉令人心情沉闷起来。迎客轩,位乔府西面,有房四间、树一株、井一口,平日若不是有来客,大多是闲着,而下人则时不时洒扫一番罢了。
今年祖宅那边来了人,老夫人便命人好生打扫一番,随后将祖宅一行人都安置在了迎客轩内。只是今日迎客轩却人满为患,他们皆踌躇不前,神色惶恐,但却无人言语,沉默如一潭死水。
得了消息,乔婉清忙梳洗好便赶了过来,拨开人群,听得老夫人铁青着脸嘱咐俞妈妈:“与你家夫人说,她如今还有着病气,就莫要过来了,省的碰了这的晦气,身子便难好了。我在这等着仵作来。”
“祖母。”乔婉清上前行礼后,斜眼瞧见一旁的白布,有些怯怯地拉住了老夫人。老夫人将她抱入怀中,整了整她身上丁香色鸭绒边斗篷,让她更暖和些,方才向她身后跟来的含韵和涟舟,冷声说道:“大家伙都省得这里是个甚么状况。小姐年纪轻不懂事便过来了,也不拦着点。近了年关,若是冲撞了什么东西,真真是晦气了。”
乔婉清嘟唇道:“是婉清自己个儿想要过来的,与她们并无关系。昨儿桃四叔母还领着玲堂妹到诗悦轩去与我闲话,想不到今日却...”她低下头去,瞧见惨白刺眼的白布,紧绷了身子。
今晨乔婉玲寻桃氏不见便哭闹,家丁在水井旁瞧见了绣鞋,往井里一瞧,竟有人在里头被井水泡着,吓得不轻,立马就叫了人来一起捞了上来,才发现原来是桃氏,浑身冰凉湿漉,早就没了气儿。
乔婉清应承了桃氏送她离开,想的便是假死的法子,但还未来得及与桃氏细说,没想到桃氏竟然真的死了。听下人们说,桃氏是投井死的,她鞋子方方正正地在井口摆着呢。乔婉清却感觉背脊发凉,因为桃氏昨日还与她巧笑嫣然,好端端的人,怎的突然就投井死了?
此时三老爷乔兆流的儿子——七岁的乔安宇,神情惊恐,絮絮叨叨地出现,瞧见了地上的白布,吓得尖声叫了出来:“你怎么死了!不关我的事!你怎么就死了!你自己跳的井!”他语无伦次,后来的乔婉莲一把抱住了他,又将他从蒙着白布的尸体旁拖离了,一脸戒备地望着众人。
乔安宇?他与此事有关?乔婉清蹲了下来,与他直视,一字一句地问道:“堂弟,你是不是知晓桃四叔母为何死了?”
“好了,你问宇儿又有什么用!他才七岁,能知道些甚么。”乔婉莲拽着乔安宇便要转身离开。见此状,乔婉清越发确定乔婉莲和乔安宇有什么瞒着自己了。
出乎意料的是,乔安宇主动甩开了乔婉莲的手,明明神色恐惧却硬着嗓子对乔婉清喊道:“我怎么知道她发的什么疯!昨日她失魂落魄,也不知想些什么,径直撞向了我。我都摔到地上疼死了,她一声不吭,我当然气不过,也就说了她几句。谁知道今日却听人说她投井死了,我还以为是旁人骗我,没想到来这一看,却是真的!这不关我的事!这不关我的事!”说罢,他踉跄后退两步,像是怕极了那躺在地上湿漉漉的尸体,防着那尸体突然跳起来掐他的脖子。
乔婉莲狠狠剜了他一眼,暗道乔安宇多事,看着众人怀疑的神色,忙说道:“宇儿还小,当时或许是有出言不逊,但桃四叔母也不至于就此而羞愤投井而死吧。”细想之下,也是如此,桃氏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又何必跟一个孩子置气,乃至投井呢。然而乔婉清绝不会信桃氏是自己投井而死的,一个央着自己帮她出去的人转身自杀死了,这根本毫无道理。
不多时,乔兆远和赵光德都来了,仵作当着众人的面细细检查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桃氏自己投井溺水而死,罢了便要将桃氏的尸体抬回镇司,好生检查一番。乔婉清看着赵光德忙着着人搜查附近有无可疑物什的样子,清清淡淡道:“敢问赵监镇何以见得桃氏是投井而亡?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赵光德一愣,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旋即言道:“回县主,桃氏的绣鞋正正放在井口处,可见她是脱了绣鞋,便跳了下去。若是他人将她推入井中,根本来不及脱她的绣鞋。”
“不巧,我与赵监镇的想法恰恰相反,”乔婉清幽幽的眸子如同井中映月,直勾勾地盯着赵光德,令他霎时不自在起来,“这冬日里,穿着厚重,行动不便,那是常事。若是桃氏真的一心寻死,左不过是一头栽下去就是了,穿着棉袄的她为何还要特特弯下腰,脱了绣鞋,再投井呢?这脱绣鞋的意义为何?难不成是为了让人早点找到自己,好搭救自己吗?”
乔婉清的话语激起千层浪,确实,就似是脱衣裳投湖自尽一般,多此一举,莫名其妙,不符常理。方才众人瞧见那摆在水井旁的一双绣鞋,便只觉得毛骨悚然,哪里想到或许是有人故意摆在那的呢?
如此一来,难不成真的有人杀了桃氏,将其投井?若真是这般,恐怕凶手就在众人之中。下人们都躁动不安起来,疑神疑鬼地瞧向身边人。
“县主所言有理,下官马上命人将桃氏尸体带回去,再好生检查一番。”赵光德面上恍然大悟,谦逊地拱了拱手,示意仵作将桃氏的尸体抬回镇司,便匆匆告退了,似是有许多要紧事做一般。
乔婉清的眸光落在赵光德的尖头皮靴上,这案子终究是结不了了。
果不其然